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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国南部,有一小镇名为春雷,濒临南荒,距离幽都足有三千里之遥,地势贫瘠,人迹罕至。

这日,春雷镇张村村口,身着灰布长褂的说书人老严头盘坐在青石上,一手把着烟枪,挥斥方遒,吐沫星子横飞。

青石后,生着一株大树,时值初秋,风一吹,枝叶晃动,好不凉快;灰头垢面的稚童仰着头,听得津津有味。

老严头说的还是盐镇干尸的话本。

……

却说,那盐镇又名青游镇,因盛产品质优良的细盐闻名,本是一方富饶之地,人人生活美满,没成想这一切都在十年前灰飞烟灭。

那天本是盐镇镇守幼女出嫁之日,想那镇守幼女年芳二八,天生绝世美颜,深得镇守疼爱,视为掌上明珠。

迎娶之人更是了不得,乃是我们幽国首相之子,这桩婚事甚至连当今圣上都有所耳闻,谓之为‘天作之合’,可正是这桩盛事,却成了幽国建国数百年来最大的谜团!

老严头嘬了一口烟,叹气而言:“想那日,酒席铺满了整个盐镇,人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不亦乐乎!酒足饭饱之后自然是洞房花烛夜!新郎官喝得满面通红,一手端着酒杯,摇摇晃晃的推开了房门。”

新娘子披着喜盖头端正的坐在床沿,婚房内弥漫着淡淡的香味,那是媒婆事先点燃了催情香,新郎满面通红,嘴里说着胡话,他三两步走到新娘子面前,酒杯丢在身后,然后一把将新娘子给扑倒在了床上!

老严头这时候又连抽了两口旱烟,悠悠的吐着烟圈,等到下方稚童急不可耐时,他才轻轻笑道:“新郎这时候没有发现,被他压在身下的新娘子身体异常的冰冷,他只是兴奋地掀开了喜盖头,对着新娘子的一点红唇乱啃起来。”

事了之后,新郎将新娘揽入怀中,轻声呢喃,说着新婚夫妇的情话,可话说了一大通,怀中佳人却是没有任何回应,新郎急了,他睁开醉眼朦胧的眼……

稚童听到这,一个个的屏气凝神,老严头也是嘿嘿一笑,道:“新郎这时才发现,原来身边小鸟依人一般的新娘此时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那张娇艳可人的脸蛋上不见半点血色,她圆睁着双眼,眼中尽是眼白,像是一块洗了无数次的白布。”

新郎的浑身酒劲在这一刻尽数消失,他颤抖着伸出了手在新娘鼻间探了探,哪里还有半点气息!

这……分明就是一具尸体!

新郎吓破了胆,他慌张的从床上爬了起来,也顾不得穿没穿衣服,一心只想快点跑出这间新房,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他爬下床的瞬间,身后的新娘也直挺挺的站了起来,并且发出了幽幽的抽泣。

这时候新郎发现自己的双腿仿佛被注了铅一般,怎么也挪不动分毫,他僵硬着回过头来,看着笔直站在床上的新娘,颤声问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新娘吃吃的笑了起来,她原本秀色可餐的脸庞上开始缓缓龟裂,像是一件被敲碎的瓷器,惨白的人皮掉在大红的婚床上,格外的显眼,待到人皮尽数脱落后,映入新郎眼中的哪里还是当初那个倾国倾城的镇守女儿,那分明是一个被剥了皮的干尸。

由镇守女儿变成的干尸开始择人而噬,盛大的婚礼现场,一众喝得醉醺醺的宾客在迷迷糊糊中就被取了性命,一个个死得面目全非,宛如焦炭。

那一夜,偌大的青游镇,竟是无一人生还,就连镇守府,亦是如此。

在那场婚礼之后,温相雷霆大怒,派了诸多修士进入青游镇灭尸,可那群干尸却是一个个行走如风,便是精通身法的修士都难以追上……

时至今日,青游镇上,依旧残留着诸多见人而噬的干尸在内游荡。

老严头说到这,便停了下来,意得志满的开始抽起了旱烟。

这个话本故事,他讲了十年,可每一次讲都是能让人精神紧绷,不仅是因为故事情节精彩,更是因为这个话本故事所讲的故事曾真实发生在幽国境内。

稚童听了盐镇干尸的话本故事,正想发问,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阵阵窸窣声,紧接着稚童便发现老严头嘴里的烟枪忽然从嘴里掉了下来,烟丝散落一地。

一抹惊惧在老严头脸上发散开来,稚童扭过头去,才发现一具浑身焦黑的干尸竟是从远方朝他们走来。

干尸不着寸缕,嘴巴扩张到了耳根,似乎是死前想要竭力呼吸一般,而他的双眼则是一片空荡,其内闪烁着一点焰火,从身形看去只能分辨出对方生前是一名女性。

须臾的寂静后,稚童齐齐惊慌四散,老严头也想要紧随其后逃跑,可人刚刚从青石上跳下来,便发现那原本离自己挺远的干尸身形闪烁之间,便欺近了身前,一股焦臭味涌入鼻间。

鸡皮疙瘩瞬间遍布全身,老严头只感觉浑身血液在这一刻都被冻僵了,他瞪圆了眼睛,瑟瑟发抖。

在老严头感觉自己要窒息时,一道和煦的声音从干尸身后传了出来:“别怕,越怕她越凶!一般情况下,阿素不会伤人!”

随着话音的落下,一道身影从阿素身后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年纪约莫二十岁的年轻男子,他穿着黑色长袍,腰间挂着小布袋,看上去极其朴素,只是他面色苍白如纸,像是刚刚大病未愈,若非他与干尸同行而来,老严头都会将他认为是寒窗苦读的贫苦书生。

老严头在听到男子的话语后,整个人顿时靠着青石瘫软了下去,他抬手想抽口旱烟,才发现烟枪在之前已经掉在了地上,一张本就枯黄的老脸顿时揉成了一团,像一个任人揉捏的纸团。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恶的焦臭味,老严头很难想象面前这个年轻人竟然能随干尸同行相处,不过当下他只能硬着头皮问道:“仙师有何指教?”

年轻男子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口洁白的牙,他笑着说道:“在下温禅,自青游镇而来,想请教老丈一个问题。”

老严头一双眼死死地盯着男人身后的干尸,生怕后者啥时候会突然暴起将他吞噬一般,他咽了咽口水,艰难而颤抖地道:“仙师想问什么?只要老朽知道的,定当知无不言。”

温禅道:“十年前,盐镇古尸案后,温相遣了使臣来此,并留下了一本话本原册,不知老丈是否知道那本原册现在在谁手上?”

老严头闻言一颤,他想了想,道:“仙师所说的话本原册,老朽倒是有所耳闻,只是这么多年过去,现在怕是找不到了。”

温禅故作惊疑的“哦”了一声,不置可否的说道:“那可真是太可惜了,若是让温相听了你这番话,说不定还会夸你一句忠心耿耿呢!”

说到这,温禅话音一转,冷声道:“毕竟,这年头不怕死的人还真不多。”

随着温禅话音的落下,一直站在他身旁的干尸阿素猛地一把抓住了老严头的衣领,缓缓的提了起来。

因为被抓住衣领而勒住脖子的老严头很快就憋红了脸,他双手抓着阿素的手腕使劲掰着,双腿在半空乱蹬,像极了待宰的公鸡。

“老丈觉着我是不是要去村里问问?张村这么多人,相信总有人知道那本原册在谁手上。”温禅盯着老严头的双眼,像一条毒蛇盯住了自己的猎物。

许久!

待到老严头快要窒息时,温禅摆了摆手,示意阿素放手。

重新摔回地上的老严头大口的呼吸着空气,浑然不顾空气中弥漫着的焦臭味,缓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他才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一对浑浊的眼睛看着温禅,然后一字一顿的说道:“就算是取了老朽这条老命!老朽也没办法给仙师找出来啊。”

温禅蹙起眉头,目光穿过老严头,朝张村内看了过去,眼中满是追忆。

的确,如同话本故事里所说的一样,十年前,青游镇的那场盛世婚礼上,闹了尸疫。

在那场尸疫中,除了温禅被来自地球的灵魂占据身体逃过一劫之外,整个青游镇无一幸免,魂魄尽散。

人间惨剧,莫过于此。

便是幽国首相、道家首座的温易山以化神期的滔天修为,最终也只拘回了温禅新婚妻子阿素的魂魄。

只是,即便强如温易山,所拘回的阿素魂魄也是支离破碎,无法直接归体复位。

死而复生,本就是逆天之举。

束手无策之际,温易山提出了一个建议。

通过小说家撰写的话本故事来滋养阿素的魂魄……

小说家位列诸子百家之一,其撰写的故事独成一界,若是广为流传,故事中的主角就会逐渐复苏,成为有血有肉的存在。

只是,即便是按真实经历来阐述故事,从故事中复苏的主角是否是原来的人,温易山却是不敢保证,除非有神物镇压!

“例如,你身上的那颗七窍玲珑心!”

直至今日,温禅还记得父亲温易山在说这句话时的那份小心翼翼,像如履薄冰般,生怕温禅会生出丝毫的逆反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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