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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夜未眠,自从来到古代,发现自己心眼儿变小了装不下事儿,一有事儿就睡不着觉。再这样下去,非短寿十年不可。
跟我一样不眠的还有缉查刺客的可怜士兵们,一直闹到天明,外面的声音才渐渐止息。
黎明时分走出帐篷,看见不远处有比我起的更早的人―――奴隶!他们必须在主人起身之前,预备梳洗用具,预备早餐饮食。活动一下筋骨,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来到汉代这么久,最认同的就是空气了,没有污染完全绿色。
早操作完,剩下的时间就是观察,虽然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活动,但是很多事可以由小见大。比如稍远处的一大片空旷的场地,一圈圈的全是跑马的痕迹,周围则是一排排的草制人形靶,那应该是平时训练之用,证明匈奴人特别重视骑射。再比如远处有一辆接一辆的水车出出进进,证明附近必定有条河,其河水用来供应王庭的日常饮用。
再比如……单于王帐前极广大的地方,有一处高台,台周围画着奇怪图腾的旗帜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台上面竖着一根形状奇特的木架,这个,就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再看看忙碌的奴隶,不远处一个年老的奴隶正在有节奏地铡着草料,我心思一动,走过去跟他搭话:“大叔,问您早安!”
老奴隶抬起刻满岁月风霜的脸,眯起浑浊的双眼仔细打量着我说:“你是汉使吧,很久没有人给我问安了。”
随即低下头去嘀咕道:“很久没有人跟我说话了。”
我坐到他身边,看着他正铡草的一双手,那是双龟裂的手,无声地诉说着时间赋予的劳苦。
我觉得心里发酸,问道:“您是什么时候被掳来的?”
老奴隶想了想,说:“不记得了,那时候我还小,跟我的爹娘被老上单于掳到匈奴,从此就作了匈奴人的奴隶。唉,太久了,不记得了。”
我问他:“想不想回汉朝?”
他摇摇头说:“不想回了,住习惯了。那边已经没有亲人,回去干什么?如今我的儿子女儿都在匈奴,一家人只要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在这里住得好吗?”
“还好,只要好好干活,他们也不会怎么样。”
就这么闲聊了一会儿,我逐渐把话题引到匈奴这边去:“大叔,您见过老上单于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临行前卫青几次嘱咐,要我多了解匈奴的军事情况,以我对历史的了解,历代匈奴单于在对汉用兵上,最出色的当属冒顿单于与老上单于,但史料关于匈奴王的记载实在太少太粗略,至于说到战略战术,更是一语带过,后人虽有著述,到底以推理推测居多,可以参考却不能依据。现在正好有个曾亲见老上单于的人,说不定可以从他口里了解到一些不为人知的情况。
一提到老上单于,老奴隶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说道:“老上单于,那是个大英雄。”
一瞬间我以为自己看错听错了,那崇拜的目光,崇敬的语气?被掳的奴隶崇敬掳他的仇敌,脑筋没毛病吧,难道鲁迅他老人家深恶痛绝的中华民族劣根性,其历史居然如此的源远流长?
老奴隶滔滔不绝地开说:“当年老上单于可是草原上的雄鹰,不,他就是草原之神!他所率领的铁骑每战必胜所向披糜。老上单于最长于挽弓,是大匈奴第一神射手,他所带的铁骑各个精于骑射,勇猛如狼。每当战事一起,大单于就分派小队骑兵四处掳掠洗劫,粮食、美酒、金银、器皿,还有许多壮丁美女。唉,战利品真是多得数不胜数。当年的辉煌,如今的军臣单于根本没得比。那时候,汉人简直就是蠢蛋,根本不堪一击,每次都派出大批军队追击小股骑兵,岂不知追得越远越深,死得就越快。”
老奴隶谈吐不凡,估计是从父辈传承了本民族的语言文化,独独遗弃了民族自尊。
我问道:“这是为什么?”
老奴隶“哼”了一声说:“那些汉人其蠢如牛,不知是单于诱敌深入之计,茫茫草原荡荡沙漠,他们道路不熟更不知灵活变通,只管咬着人家尾巴追,待得人困马乏,饥渴难捱之际,单于伏兵四起,自然就全军覆没。死在战场上的,是有福气,活着被掳的,高兴时被留下当奴隶,不高兴啊,咔嚓一下斩下头颅,头盖骨用来饮酒。”
说到这里,老奴隶的神情才有所改变,似乎沉痛,更多的是无奈。
我怔怔地听着,脑子里似乎勾勒出一副图画,粗蛮狂野的匈奴铁骑,浑身沾满汉人的血,手捧汉军的头盖骨狂喝滥饮,心脏不觉紧缩起来。
老奴隶又讲了许多匈奴的故事,风俗的,生活的,军事的,经济的……
他还告诉我一件事,那围满图腾旗帜的高台,是匈奴祭奠他们的神“腾格里”(天之意)的祭坛,其上竖着的木架,是焚烧祭品时用的,而被推上祭坛充当祭品的,多半是汉人美丽的处女。她将被绑在那根木架上,被火烧成灰烬。
我觉得头晕得厉害,有东西从心底往上冲,梗在喉咙处,上不去下不来。于是气闷,胸闷,呼吸不畅,嗓子眼儿开始冒烟,
老奴隶继续说道:“汉使啊,休怪老奴去崇敬汉朝的仇敌,泱泱大国,居然被外族欺凌至如此地步,令人羞愧啊。哪天汉朝若有如老上单于一般善战的英雄人物出现,统领大军荡平匈奴,老奴必定百倍千倍地敬奉他。”
我抬手拍拍老人的肩,沉声说:“会的,你有生之年一定会看到一位,不,是两位如草原神鹰,大漠苍狼的英雄,他们将统率大汉铁骑,彻底荡平匈奴之患,让单于远遁,让漠南从此再无王庭!”
告别老人后,我的心情十分沉重。
其实自从看见南宫公主,或者更早一些见到中行说开始,我的心思就有了改变。出使匈奴之前,我自认自己只是一个历史的旁观者,虽然也有一定的民族倾向性,但从不以为自己是其中的一员。所有的一切,包括督造马鞍,设立兵学,向武帝献计献策等等,甚至击杀闽越王,都是带有私人的目的,没有一件是自愿的,更没有一件事是出于对国家民族的考虑。
可是从见到中行说开始,事情似乎开始改变,尤其是见到南宫公主之后,关于国家,关于民族,关于战争,关于苦难,这些东西时时出现在我的脑子里。跟老奴隶简短的几句谈话,更是将潜藏在灵魂深处的某种心情激发了出来。
我想,那应该就是―――民族自尊心!
两千年前也好,两千年后也好,我都是中国人!
回到帐篷,晏七行正在等我。坐到简易床上,我说:“离开匈奴前我要做一件事。”
我决定将这件事告诉他,为的是要筹谋更大的事。
晏七行敏感地望着我:“何事?”
“除掉中行说!”
不等晏七行出言反对,我接着说道:“留这个祸害在匈奴,他日开战必会成为汉军的大患。我不管你赞不赞同,总之我一定要杀了他!”
晏七行默默地看着我,良久才说:“如此说来,昨夜刘大人去找中行说,就是为了杀他?”
我一怔:“你跟踪我?”
晏七行说:“不是。”
我眼睛一亮:“你也想杀他?”
晏七行不说话,沉默代表赞同!
难得有件事我们这么契合。可是,以我的机警,昨夜竟然没发现他,这家伙会龟息神功么。
我问道:“这么说你也听到他们的谈话了?”
晏七行道:“大人请先说。”
我叹了口气说:“我只听到一句,中行说对另一个人说:你回去禀报,此番若失手,便按原计划延至寿诞之日,大事必成。”
晏七行说道:“前面的话大人即使听到也无用,他们用匈奴语交谈。”
“说什么?”我凑过去。
“主人已遣人至王庭,今夜动手。本官也只听到这一句。”晏七行眼中似乎浮出一丝笑意。“接着被奇怪的声音扰乱,原来却是你在割裂毡帐。”
我扯着嘴角勉强挤出笑容说:“看起来我听到的比你听到的更重要呢。”
晏七行说:“我们必须要查清想谋害单于取而代之的人是谁?寿诞之日,他们意欲何为?”
我说:“不外乎两种可能,针对单于及于单的谋杀,或者直接兵变夺权。”
晏七行点点头道:“若是前者,尚有法阻止,若是后者,你我就都无能为力了。但在此之前,应先送月氏王子离开王庭。陛下遣张骞去大月氏,为的就是要两国修好,联合破匈,如今我们救了月氏王子,若他回到大月氏,对两国之交必有助益。”
这人不是武夫,颇有政治头脑。
晏七行接着说:“月氏重新建国的事,月氏王子好象并不知道。而且,大月氏灭国后西迁,究竟立国何处,尚无址可考。月氏王子能否归国还属未知之数。”
“这个你不用担心,据我所知,现在的月氏国址应该在乌孙国之西,大宛国之南,须越过西域天山至妫水,月氏国就在那里了。”这可不是从电脑所存的资料中看的,而是某次我奉命去偷一件据说是来自古代大月氏国的文物,作准备工作时顺便恶补一下大月氏国的历史。
晏七行奇道:“刘大人如何知道得这般清楚?”
我说:“我也是西域人,对那里的情况自然熟悉。。”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道:“刘大人,奴婢奉阏氏之命给您送早膳。”
我应了一声,两个侍女手提漆盒进来,看见晏七行,其中一位容貌秀丽的侍女笑道:“难怪找不到晏大人,原来是在这里。二位大人就一起用膳吧,这可是阏氏特别吩咐,照汉朝的食谱做的。”
晏七行躬身道:“有劳二位姑娘了,还请转达本官与刘大人对公主的谢意。”
侍女们忙着将食物放到席上,先头说话的侍女又道:“大单于因昨夜王庭中混入刺客之事很是生气,今日必定会全力追查此事。用过早膳后,请二位大人去公主帐幕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