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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王心到处乱跑,陈毓低声喊道,“心儿,过来。”
听到了这个自己颇为喜欢的姐姐呼唤自己,王心心中甚是欢喜,三步并做两步地跑向陈毓。
但粗心的小孩没有想到,他跑向陈毓的路上有一截断了的树枝,横亘在路上。
果不其然,忘乎所以的王心在奔跑的时候,左脚被那截断掉的树枝给绊住了,一时之间失去了身体的平衡。
眼看着王心就要摔一个狗吃屎,陈毓在泥泞的山路上轻轻一踏,身影瞬息消失在了原地并带起了一阵山风,吹得山路两旁的树木沙沙作响,抖落了几片翠绿的树叶。
她已到了王心身旁,扶住了这小孩将倾未倾、将倒未倒的身子。
王心的脸上仍然是一片惊恐之色,显然这孩子还未从先前这一突发状况中回过神来。
陈毓蹲下身子,耐心地看着孩子,王心先是一愣,然后连忙抱住了陈毓,小小的脑袋枕着陈毓的脖颈。女子如星瀑一般的乌黑秀发散发出这芬芳香气,钻进了王心的鼻子。
对这孩子来说,这香气以及眼前这个姐姐的温度,让他慌乱的心灵缓缓平静了下来。
孩子仿佛看到了当他还是三岁的时候,抱着他哄他入睡的那个女子——那个为了生下他而得了上一种奇怪的病的女子,他的娘亲。
过了一会儿,陈毓想将孩子放开,可王心却死死地抱着她不愿意放开。
小孩子带着哭腔嗫嚅道,“毓姐姐,我想我娘亲了。”
这话一说话,王心的眼眶就再也止不住,一滴滴泪珠从他稚嫩的脸颊上流下,也滴到陈毓的脖颈上。
自小而来,陈毓一直都是一个人在石隐镇长大。她身上背负了太多,从未得到过爹、娘的关爱——当然她也不能。因为她爹爹已经死在了二十年前的那一场诛魔之战中了。而她的娘亲,早就疯了。若不是为了救她的娘亲,她又何至于和那个自己名义上的“父亲”联手,布下这样一个天罗地网般的局呢。
所以陈毓并不知道如何安慰眼前的这个八岁半的孩子。
她只能静静地抱着他。她想着等到这孩子哭够了,也就会平静下来了。
突然,陈毓的心里泛起了一丝辛酸和苦楚。至少眼前的这个孩子王心在想娘亲的时候,还有自己可以给他依靠,让他靠着把心中的泪全部哭出来,可她呢?在过去的十多年里,她在西北。在那座名不见经传的青羊镇上,白天扮演宋端玉的好兄弟石头,以方便接近宋端玉一家,接近张紫棠、宋春遥;到了晚上的时候,她就要细细布局下一步的计划。当她累了,当她倦了,当她想念她那个远在中都的娘亲的时候,她又有谁的肩膀可以靠呢?虽说她的娘亲已经疯了,是一个疯女人,可她毕竟是她的娘亲啊。她恨,她恨那个男人。她恨那个男人为什么要抛弃她的娘亲。
可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在青羊镇上十几载的漫长时光里,尽管她早有准备,早知道那个少年是那个男人和宋春遥的儿子,可在朝夕相伴中,在一次又一次的玩耍中,终究是在心中最深处的最隐秘的心田之上,种下一棵情的种子。
纷繁间曾情根深种,红尘中慕热血英雄。那天在玄武秘藏之中,女子虽然身穿着罩头的黑色长袍,可当那个少年——宋端玉走向的时候,女子的心跳竟然止不住地加快了几分。自然人看到她那淡美如月的脸上漫上层层红霞。那在场的江湖人士的修为境界、兵器、身世、宗门,陈毓都一清二楚——譬如有年少修悟透了“七龙倒海阵”的杨波、有将《化元剑法》练到纯熟的黄念凡、譬如还有自己这边阵营徽州紫池当代弟子中的首席弟子刀客赵生箫,亦或是温开、曾泰之流,这些放在西北的江湖抑或是整座天下的江湖,最不济也能当上成为其中的佼佼者,甚至如赵生箫这般指不定能成为一方江湖的擎天巨擘。可这些人,在陈毓的眼中,算不得英雄,当不得“热血”二字。在女子眼中能当得“热血英雄”的只有一人,便是那个干净的少年宋端玉。所以当宋端玉目光炯炯地看着她的时候,她禁不住的躲闪。
正是这一躲闪才会让当日的宋端玉成功揭下了罩在她头上的面纱。
“毓姐姐,毓姐姐”,陈毓耳边传来稚嫩的呼喊声,女子感觉到似乎有人在摇晃她的身子。
陈毓收回了心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的眼角已经有几滴香泪缓缓渗出。
王心正看着女子,轻轻开口说道,“毓姐姐,你怎么哭了?”
小孩的脸上似乎又有几分慌张,好像生怕眼前这个大姐姐因为生气了离开了自己。
听了王心这话,陈毓一楞,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擦去了眼角的泪痕。
小孩子看到新鲜的物事自然是会格外注意的,他分明看到女子的手帕上绣着一个少年。一个身穿白净衣裳的少年,那少年有着十分明亮的眼睛,十分英俊的相貌。
小孩子是不会藏心事的,也不藏心事。
王心看到这方手帕,连忙问道,“毓姐姐,这个大哥哥是谁呀?”
不知为何,听了这话,陈毓有些慌乱地收起了手帕,摸了摸王心的脑袋,说道,“这是姐姐的弟弟,”
连陈毓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脸颊已经微红,就像喝醉了一样。
王心说道,“那就是心儿的哥哥了,以后让哥哥来山庄一起和心儿玩呀。”
陈毓将自己的心境彻底地平了下来,微微笑道,“好的。以后我就带着他来陪心儿玩。”
王心小鸡啄米一般的点了点头,说道,“好的好的。能和毓姐姐一起出来可真好,在磐石山庄里呆着可没把心儿憋坏了。”
陈毓微微一笑,说道,“心儿,我们下山吧。等到了小镇山,给你糖葫芦吃。”
于是乎,经过这一段小小插曲,陈毓先前一直十分沉重的心情缓缓轻松了一些。
她开始吟起家乡的小曲,小孩子则紧跟在陈毓的身边。
二人来到了山脚下,这山脚下有一处驿站,名叫“纳兰驿”。
此处驿站是西北官方特地为磐石山庄设立的,从中也可以看出磐石山庄的超然地位。
纳兰驿外,早有庄中的门客牵着一匹黑红的高头大马在等待二人。
陈毓牵着王心的手,走到驿站外。
那名门客颇为恭敬地说道,“陈姑娘,马匹已经准备好了。”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一卷地图。
“这是通往石隐镇的地图,还请陈姑娘收好”,那名门客又从口袋中取出一枚令牌,说道,“这是老庄主的磐石令。老庄主说了,等陈姑娘到了小镇上,镇山的一切人手调度全能凭借此块令牌差使,就连公子也不能左右陈姑娘你的意思。”
此刻,陈毓脸色颇为清冷,丝毫没有刚才窘羞之态。
她接过令牌,点了点头,朱唇轻启说道,“有劳了。”
“陈姑娘客气了”,那门客拱了拱手,将麻绳递给陈毓之后,便转身回了驿站之中。
陈毓先是弯腰抱起王心,将王心放到马背上之后,再翻身上马。
日头已到了晌午,陈毓抱着王心驾着马穿梭在林木之中。
且说石隐镇外的小破庙里,宋端玉缓缓地醒了过来。
且说昨日晚上,雪弃小姑娘带着宋端玉一行人去找那个叫做“天元阁”的铁匠铺。
只是等到他们走到了那里的时候,天元阁已经关门了。
小姑娘敲了敲门,朝屋子喊着,却也没有人应答。
于是乎,众人便决定寻一处旅店住下,明日再来这天元阁。
然而,众人走遍了整个镇子,却也寻不到一处下榻的旅店。
理由都是一样,都说这旅店已经住满了人。
本来宋端玉的心情还是不错的。可是屡屡几次找到旅店之后都被人以相同的理由拒绝,就是他再好的脾气,也禁不住发起火来。
但胡子昊止住了他。胡子昊身为大武四品半山境的高手,对周围环境的感知能力自然要强过宋端玉许多。
他告诉宋端玉,那些旅店的老板并未骗人。他们寻过的所有旅店的确住满了人。
众人无奈,只好小姑娘指引下,来到了石隐镇外面的破庙中。
这座破庙原本是有极其旺盛的香火的,可是因为一次匪乱,寺中的僧侣全部死了。这寺庙从此之后便也荒废了下来。
在小姑娘被那姓赵华服公子抓去之前,她就住在这里。
宋端玉伸了伸懒腰,便站起了身子。
他看了看周围,风霜二刀成白霜、成随风还在梦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