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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立国尚不过十三载,当今天子李世民更是只做了两个月太子,不足四年皇帝,对于情报机构的建设还处于比较原始的阶段。
大致来讲,密探的来源主要是京师十六卫中能力出众者,并且要在京师安家,一般为忠良之后。经过层层选拔,明暗考验,最后会被分派往全国十道三百余州,监控当地都督与刺史的动向。因为不愿为人所知,他们的组织到了如今也连个名字都没有。
密探到了各地,往往搜集当地官吏把柄相要挟,并盘买贱籍人口放为部曲,以充作下线。而各州驿馆,是他们的主要攻略对象,如驿丞这等杂官,没有把柄制造把柄也要拿下。
密探不在文武九品之内,为便宜行事最高可冒认从三品散官,正五品实职,并且不以内部职阶高低而有所区别。
不过如此乖张高调,若完成任务所得功劳不足以在组织内升任闲职高位,而又失去了外派价值,便只能再回十六卫里做个武将了。严重者,甚至会被判充军,然后老老实实到同僚掌握的驿馆下当个驿卒。
敖家兄弟的等级是属于比较高的行列。并且因为四名亲兄弟都成为密探,委实难得,连李世民都能记住其中一两人名字。毕竟这支密探是他的嫡系队伍,拢共不足一千人。除去外派各地七百余人,各大僧伽聚所数十人,各藩王府数十人,京畿各县数十人,能随时出现在他面前的也没多少。
而临时任务,便从这一百余人中没有固定监察职责,也并非身肩组织要务的几十人中挑选。敖闰此来临邛,定是身负皇命,恐怕是哪里出现了不安定的苗头。
他不说,敖广也能勉强推测几分。临邛此城为边防重镇,但西面吐蕃新任赞普松赞干布才即位一年,正忙于统一周边部落,以宣扬佛教抑制苯教。况且吐蕃与邛州之间隔着多弥国羌人,此时正是双方争相拉拢的对象,吐蕃军队不会越过多弥过来。
这点从府兵无丝毫集结迹象也可看出。不是为了军队,国泰民安,此地也并未听说有什么匪患,密探在地方监察的对象就只剩下官员与僧道了。
值得关注的官员,本州原有的密探一般都能轻松掌握动向。且与之相关多是些文书档案事宜,不是敖闰的强项。敖闰此来,最大的可能便是当地僧道有作乱迹象,并且到了可能需要武力镇压的程度了。
只是敖广想不通一点,如今世道升平,国泰民安,这些僧道要靠什么理由纠集民众,犯禁作乱呢?此地不比拥有良田千顷,僧众八百,净人几千的少林,单靠寺观本身的力量是兴不起任何风浪的。
僧籍与道籍均是良籍,各县登记造册时排在一般良人之后,贱籍之前。贱籍分为官贱人与私贱人,官贱人又分官奴婢、杂户、官户、乐人等。其中官户是被恩免的官奴婢,相当于部曲与私奴俾的关系,但官户户籍不属于州县而属于官司。
唐朝为避李世民讳,将民部改为户部,贱民当然也不能再称为贱民,而得叫做贱人。全国百姓,除私贱人以外,官贱人与僧道都可得授均田。换句话说,此时的僧道并非不事生产,一心修行的世外之人。
但是他们既无赋税,也无徭役,更不用成为府兵。于是各地百姓希望出家者很多,有能够购买得起度牒的百姓,便能成为僧道籍,从此免除赋税军役之苦。而出售度牒的收入归于当地官府与寺观,这也驱使着来自官府与寺观的双重力量对百姓进行诱导。
将私度赀财与百姓供奉再买成田亩,久而久之,出家人所占有的土地资源只会越来越多,而将周围百姓与租地富豪绑架到他们的集团上。李世民早就看到了这一点,却无力阻止,因为朝中信奉佛道两门者众多,若自己压迫太甚,那么群臣与百姓便会将一些天灾人祸归罪于天子不敬神佛。
实际上,前些年已经有些这样的苗头。从武德年间唐朝便遭遇反常干旱气候,农人吃掉来年种子,将土地贱卖后逃荒而去,各地寺观因此囤积了大量土地。所以李世民一登基,便裁撤掉四百多所僧众超过三百的寺庙,强制两万多人还俗。至于小庙小观倒是没管,也留了些名山古刹。
于是流言因此四起,朝堂上也私下传递着“天人交感”的声音,认为天灾是对失德皇帝的惩罚。幸好舒珲凑巧得到了能够高效发酵纤维素的幽紫曲霉,喂饱了嗷嗷待哺的黎明百姓,也在无意间将一场将要席卷民间与庙堂的动荡消弭于无形。
不管怎么说,经过贞观初年御诏裁撤,此时僧道超过三百的寺庙全国不足六十,而且每座均有密探观察。就敖广所知,邛州境内,并无此等规模的寺观。
敖闰虽然不方便直接透露,但他送到敖广手上的烂人却可能是个线索。所以敖广对此十分重视,不过经过一番审问,结果却不免令他失望。
“原来只是帮捞偏门的乌合之众,看上了少爷的财宝起了贪念。”敖广摇了摇头,不过他转念一想,也不是毫无收获:“既然三弟未经审问直接将此人交给我,想来是存了些心思的。可能三弟以为此人与他的任务也有关联,既然如此,三弟的任务最终还会与少爷扯上关系。”
但任凭敖广想破头也没捋清其中关节。如今道门式微,各地香火主要供养佛寺,但因为舒珲救苦救难的关系,这两家也都将“玄龟”按照自己想象中的形象供奉起来享受信众香火朝拜,断然没有公开与舒珲为敌的道理。
对于这两门所添加的舒珲塑像,敖广只能不屑一笑。火井北面的玄龟庙中几具雕塑可是由少爷亲手雕琢而成,生动传神,简直呼之欲出。
这些寺庙想要分享少爷的功劳,却不按照玄龟庙中的雕塑去造像,反而生拉硬扯进自家典故,被各家神佛踩在脚底。道观中一般把舒珲当成真武大帝脚下龟将,佛庙里弄的是观音踏鳌巡海,估计少爷看了想打人。
“说起来,少爷好像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是玄龟啊……”敖广一边将小三儿丢给店里伙计,让他当成偷窃犯报官,一边想着少爷到底是个什么神灵:“少爷在雕刻自己塑像时,听别人都将他当成玄龟,所以在脚下雕了只大乌龟,他自己踩在头上。又听庙里主持祭礼的官员说驼洛书的是龙龟不是普通玄龟,他还给插了双龙角……”
“那些佛道两门的庙观,竟然把少爷的本体扔了,把坐骑拿去换个主人受香火。”
“可少爷到底是个什么神灵呢?袁县令说的龟壳我已经见过了,那东西千变万化,根本说不清什么才是本体。即使因为变化和易的关系,推及洛书和龟壳,那也只是件法宝而已,不一定是少爷身上长的啊。”
“其实要我说,少爷的身份更大的可能是和雕塑右手正往脸上半开半掩的代面有关。那代面诡异得很啊,居然连眼睛都雕上了……”
“北齐兰陵王常戴代面对敌,以彰其勇武。但是如今祭礼上着代面者大多假借鬼神之面,少爷是真正的神明,他的代面又是属于谁的面孔?”
敖广发现今晚思考的每一个问题都没有答案,不禁有些气馁,差点转而怀疑起了自己的智商。
……
临邛三面环山,只在东北有广阔平原丘陵。从东门出发,往东北十里路程,有处瓦砾坡,坡上全是瓦砾。此地几百年前曾是一片大瓦窑,如今只剩下一座小庙孤零零站在迎风的坡顶。
正如敖广所知,邛州没有僧道超过三百的寺庙或者道观,而此处野庙更是不足五人的规模,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但此刻在它周围坐满了周边几个村的村民,后方站着一排打着火把的汉子,而各村村正正坐在各自带领的村民前面。在他们之前还有附近地主富商,此时所有人都殷切地看着敞开的庙门内神台上端坐蒲团的一名背着只大龟壳,约摸四五岁身形的童子。
那童子不言不语,着一身不伦不类的太极道袍,左手剑指余下三指蜷成环状套住右手剑指,作不动明王印。
尤为显眼的是,此刻他的脸上戴着一张奇特的面具。面具下端只到嘴唇,双颊如狮鬃般直达耳侧,但仔细看又像四片华美的鱼鳍。
最特别的是那双眼睛,眼角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滚卷起似云似火的密纹,双眉斜插入鬓,又圆润地折回额顶,似乎一双牛角,又像某种动物的耳朵。
整张面具充满了夸张与神秘的艺术感,但最为关键的是,它跟玄龟庙中舒珲亲手制作的那张面具几乎分毫不差。
此时童子身侧,正有一名留着三缕长须的道人口若悬河地向庙前数百村民与地主传达着“神灵”的法旨,他每说一句,童子另一侧的肥胖和尚就敲一下铜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