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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亮不久,海面上仍是白蒙蒙一片,雾还没有开始消散。
苏齐徽穿戴好,侧身轻轻地推开窗,瞬时,沁凉的海风便夹着雾气钻进舱来,他不由挺直脊背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好似全身四肢百骸都为之舒坦。
他稍稍关起窗扇,转头走至舱门前,悄悄拉开舱闩,来到过道。
“唔——”这时,邻隔的舱室里传来一声轻哼。
苏齐徽听闻,双眼微微眯起,侧耳聆听,尔后伸手叩了叩与他舱室相邻的舱室门,压着嗓子:“苏儿,你醒了?”
里舱,一张窄榻临窗而设,听到外面的询问,榻上之人翻过身来,露出半截粉面,额头光洁白嫩,一对弯眉粗浅相宜,两只眼睛兀自闭阖着,蒲扇般的睫毛微微翘起,精致小巧的鼻子犹如琼脂做成一般,唇腭以下则被一床薄薄的锦被覆盖住。
苏齐徽站在过道,半晌没听到舱内传来动静,一时不知该走还是该留,想了想,还是再次叩响舱门,声音比将才稍稍提了一些:“苏儿?”
外面声音又起,锦被中懒懒地伸出两只纤白小手,懒懒地揭起被子,然后撑着坐起上半身,揉揉睡眼,又扭头瞅了瞅窗外,接着转眸瞅向舱门,微嘟两瓣樱唇,嘀咕道:“雾这么大,外面明明什么都看不到,爹爹还要上去做甚?”
听到女儿熟悉的嘟嚷声,苏齐徽心下一宽,于是便要提脚走开,不想他一只脚刚刚离地,舱里头传来一道闷闷的声音:“爹爹是要到甲板上去么?”
下一瞬,舱门即被打开,身着白色中衣的苏苏出现在苏齐徽的眼前。
苏齐徽见苏苏就这么开了舱门,先是一愣,接着便极为警惕地朝左右飞快扫视两眼,然后缩紧肩膀一下夺进门来,再飞快关上舱门,转头对女儿不悦道:“怎么这样就出来?叫别人看到怎么办?”
闻言,苏苏不大以为意:“每天这么早起来的,也就爹您了!”
苏齐徽摊摊手:“爹爹这是起早惯了!反正时候还早,你就别起了,起来也没什么事可做!我到甲板上站一会儿就下来!”说着就向舱门走去。
苏苏却没有理会苏齐徽的话,伸手从枕旁拽过一件灰色长衫兜手往身上一披。
然后一只手利索地将长发在头顶盘作一个髻,另一只手则抄起桌上一根墨玉簪迅速地往髻中一插,趿了鞋子便站起身来,口中吱唔道:“那爹先等一等苏儿!苏儿马上就好!倒也不是无事可做,不是带了不少细银丝来嘛,没事圈些花样练练手也好!”
听此,苏齐徽回过身来,瞥了眼女儿越发娇美的五官,尤其额下一对眉目,最是清丽,再瞅她渐渐抽高的身形,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悔意。
小女儿今年满十二岁了,再由着她老往外跑确实不大妥当,静芬说得对,这次真心不该带她出来,就算她死缠烂打也不该。
苏苏感应到苏齐徽的目光,转眸轻轻觑了他一眼,便继续忙自己的。
小心地自包袱中取出一个小锦盒,从中拈出一条浓密的假眉,对着面前一架小铜镜,把夹在指间的假眉粘到自己左侧一弯月眉上,不料手上一抖,却给粘歪了。
隔了一年没做这活儿,手上已经生疏,这几天早上总要多费些功夫!
“嘶——”苏苏皱紧眉尖儿,努着一管秀鼻,尚未动手把粘歪的假眉扯下,她已先行吃痛地轻呼出声。
苏齐徽瞅着女儿一脸怕痛的神情,嘴角溢出一抹宠溺的笑,伸出手欲帮她一把:“爹爹来吧!“
正紧紧盯着镜子的苏苏闻言,斜觑了眼苏齐徽伸过来的手,肩头微微一侧,轻轻避过:“还是苏儿自己来吧!多练两次就能找回先前的感觉了!”
最后一个字吐完,她已抖手撕掉假眉,并长吐一口气:“呼——”
苏苏伸伸腰,然后凑近铜镜,再次拈起假眉,然后对准,粘贴!
哈!
这次位置找得正好,苏苏乐呵呵地拍拍手,接着拈起另一条假眉。
瞅见女儿原本匀称的蛾眉如今覆着一对粗犷假眉,苏齐徽满意地点点头:没了两道修眉装点,顿时就减掉三分秀气!
苏苏瞄见对面的苏齐徽脸色明显松适,不由抿嘴轻笑:“爹今儿一早是怎么了?”
她一边问一边拿指甲从一支广口小瓷瓶中挑出一丁点儿翠色藻泥,均匀涂于一块形状不规则的模子上,不等泥干,就快速拿起模子在右侧脸颊的颧骨位置轻轻一印,薄薄的一层,色泽轻浅,好似天生的一块胎记。
擦擦手,苏苏鼓着嘴,小脸左右各晃一下,娇声问道:“爹爹觉得怎么样?”
晶莹剔透的肌肤因为铜钱大小的胎记顿时失却不少颜色,苏齐徽微微笑道:“比昨日好多了,要是其他地方的肤色也再暗些就更好了!”
苏苏摆摆手:“这才刚出来没几天,等再晒个十天半月自然就黑了,况且咱们又在海上,黑得更快,只盼不要晒伤就好!否则回去又要被娘亲一顿痛骂了!”
闻此,苏齐徽无奈地摇摇头,瞄了眼窗外,对苏苏道:“把你娘准备的干粮拿出来,早食就在这里先用了吧!”
“嗯!”苏苏颇有些兴奋地点点头,解开放在榻尾的大包裹,除了换洗衣物,里面还装了一个精致的大食盒。
看见食盒,苏苏已经忍不住咂嘴,昨天她就想开盒来着,只是她爹说要细水长流,这一趟出门来回起码两三个月,早早吃完可就没有了!
倒不是因为没钱买吃的,而是有钱也无法买到娘亲亲手做的糕点,所以,她才一直忍忍忍!
父女两人相对而坐,简单就着温水用过早食。
待他们吃完时,窗外的浓雾已经开始消散,透过窗户依稀可见波涛涌动的蔚蓝海面。
苏苏打开窗,几道微弱的阳光射进舱来,海风袭面,虽然带着腥咸,但一点影响不了她激动澎湃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