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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儿夜里想七想八,辗转难眠,第二日早上无论如何也起不来,可是她是个小宫女,得干活儿才有饭吃,挣扎着起来了,打了一盆水照镜子发现顶了老大一个黑眼圈,因为没睡够的缘故,脑袋也昏昏沉沉的,她在水沟前舀了一瓢山泉水狠狠地洗了一把脸,山泉水从山上来,非常冷,冰凉的水让她的脑子短暂的清醒了些。
月华坐在织布机前久觉得头重。
她是个心思细腻并且顾虑很多的人。
这样的人心思多,容易瞎想,想多了就容易浮躁,还容易想歪想偏,本来只是一点儿小事儿她偏偏就把它想得很大,最后这事儿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儿被她一想大,变成了大事儿,事儿还没办自己倒是先慌神了。
这会子坐在织布机前就觉得脑子很乱,偏偏织布又是个不能分神的活儿,她错了一次线,理了一次之后更觉得烦躁。
月华开始在脑子里念经,还别说经文确实是个降噪顺心的好东西,心里默念了几遍之后脑袋澄净不少,不似刚刚那么浮躁。
秋雁很早以前就发现了月华的这个毛病,那个时候就劝她:“宫中的烦事儿多着呢,今儿一件,明儿一件,后儿好几件,不能遇到一件烦心事儿就烦,事儿还办不办了!?再说自己心烦自己也难受,为着自己得学着自己想开,心里不舒坦的时候就学着自己个儿宽慰自个儿,遇到烦心事儿就学着怎么平心静气。”因为秋雁常常开导,月华现在好了很多,不似以前心思那么重。
只是来到边关,一个陌生环境,面对陌生的问题,还有未知的凶险,她不是心大的人,难免又会想多,所以她在心里念经,摒弃心中的杂念。
要问月华小小年纪为什么会念经,还得从以前在宫里的时候说起。
宫里女人多,尤其是宫里的主子和小主们,平日里大把大把的空闲时间,宫里提倡她们数礼佛以平心静气。
太后和皇后尤其信佛,每年过节过年都要在皇家寺院布施、抄经文散出去。上头的主子们带头,底下的小主子们也得跟着,每逢菩萨的生日、年节还有宫里的皇后、太后生日、以及万寿节的时候那些小主都要抄经文,一抄就是几百上千篇,然后散出去以彰显皇室的慈悲。
那些小主如何有这个耐心,多让她们这些识字的宫女太监代劳了,月华识字,以前没少抄经文,那些经文在脑子里都是滚熟滚熟的。
当然给主子抄经文多少会有些赏赐的,月华靠给主子们抄经文挣了不少外外快,宫里的日子说苦是真苦,但是呆在里面久了其实也不觉得了,她们这些年纪小的宫女在宫里无依无靠,一辈子都不能出宫,但是老了有宫人斜,宫人斜的日子虽然更苦,好歹有口饭吃,饿不死人,她们其实也没什么蛮多顾虑,大多数都是有一个钱恨不得花两个钱,很少身上有钱的。月华这个人从小颠沛流离,小时候挨过饿,把钱财看得很重,喜欢自己手里有钱的感觉,只要身上有钱,能有口吃的才觉得安心,她生活很节省,花钱精打细算,她的钱都巴不得一个铜子儿当两个铜子儿花,她的月钱还有上头赏赐的钱大多数都存起来了,这些钱她都悄悄的缝在衣服里给带出来了。
月华这人还是有点好的,她这个人实在,看重钱却不贪钱,不想着用邪门歪道弄钱、骗钱,也不占人家便宜。
陈婆进来的时候,一屋子的宫女没几个在做活儿,这几天因为配人的事儿,宫女都没心思干活儿了。陈婆也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里头事儿相信她们也都知道了,这也不怪她们,这毕竟是人家一辈子的大事儿,慌乱是应该的,但是一个大大的织布间闹哄哄的,前后串着说话打牙看着也不像,陈婆皱了皱眉头。
陈婆她也不怕她们不干活儿,陈婆心想让你们一个个的不干活儿,瞎打听,你们不干活儿我就真不不给饭吃,她来回转了一圈,大家看到她来了不情不愿的回道自己的位子上,一个个用眼睛盯着她,巴不得从她那里套点儿消息出来。唯独一个小宫女安静的坐在位子上织布,头发绾成一个螺髻,干净利索,低着头能看见脖子后边儿一圈儿碎发,两只耳朵上带着玉塞子,安安静静的织布,仿佛周围的混乱与她无关似的。
陈婆觉得这个孩子是个沉得住气的,不由的点点头。
“我知道你们没心思干活儿,你们的心思我也明白,这会子让你们全神贯注的干活儿不可能,但是这儿是边关,边关不养闲人,你们知道这个织布间里的规矩的,不做完活儿就没饭吃,这些我老婆子也不去一遍二遍的说,你们嫌烦,我也不愿意老提起,你们该干嘛就去干嘛吧。”说着陈婆又说:“今儿还是得抽几个宫女去军医处,最好是上回去的那几个,熟门熟路的,也省的麻烦。”
上回去帮忙,累得人四仰八叉的,这一回更加没有宫女愿意去了,陈婆喊了两次只有两个人出来了,不用说其中一个是月华,另一个是红鸾。
“我上回没去,这回一定要去看看。”红鸾是个活泼的,喜欢凑热闹。
“你以为是什么好事儿!”柳儿冷笑一声:“你愿意去就去吧!”红鸾不乐意听瞪了柳儿一眼,扯着月华就走了。
月华到军医处的时候看见唐简在那里晒药,看见她了就笑道:“小丫头我就知道你今天回来,来这里有好处,一般人我不告诉她,还就告诉你。”
那几个宫女被拉来或多或少都有些不情愿,一个个斜着眼睛看唐简,一个尖酸刻薄的捏着嗓子说:“什么好处!?给我们一块银子还是一碗肉啊!您老人家告诉她也不妨跟我们说说。”
“我还就不告诉你,我就喜欢这丫头,就爱跟她说。”月华被他的样子弄得哭笑不得,只见他把月华拉扯到一边儿去,凑在耳边说:“你进去给那个人换药去。”
月华顺着军医的眼睛往里头看,门半遮不掩的,里头依稀躺着一个人,从侧面可以看见挺直的鼻子,闭着眼睛,可以看见又长又黑又浓的睫毛,不过嘴唇发白,脸色发黄,看起来一副病容,可不是上回那个缝针的军士么,这个人很好看,气质也很好,月华看一眼就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