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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了秦紫苓,周少白闷闷不乐,乘着澄玉道人的拂尘回了玉屏峰。
把拂尘交还师父后,周少白腹中饥饿,于是随着众师兄一起去用膳。有了大师兄的前车之鉴,诸道人对周少白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但是客气中却藏着防备与冷漠。
不过周少白全然不在意,他此时的脑海中,全是秦紫苓的倩影。
难怪在莲池旁,秦紫苓总是欲言又止,却原来有这么一番伤心故事。周少白想起自己平日受到的欺凌,更是又对境遇相似的秦紫苓生出几分好感。
想到明日之后,秦紫苓便要离开这里奔赴远方,周少白的心便宛如大殿门前的石狮子一般沉重,恨不得下一刻便是两年之后,他就能远走高飞,去水川寻找秦紫苓。
正在胡思乱想之时,一名道人走了过来:“师弟,这是大师兄的粥饭,还劳烦你去跑个腿,送于他吧。”
周少白看看眼前的食盒,里面是一碗粥,两个馒头,还有一碟酱菜。原来在溪云观,弟子犯错面壁受罚,一天只许晚上吃一顿饭食,吃什么也有规矩。
眼下大师兄破天荒被澄玉道人责罚,其余师兄弟们唯恐避之不及,免得被师父知道自己与他过往甚密,祸及己身。连送饭这件事都无人愿去,要不是澄玉指派周少白前去送饭,恐怕大师兄要饿着肚子在清心台思过了。
周少白接过食盒,心里却很是不平:这人平时屡次带人欺侮我,连秦家妹子都被欺负过,师父却还要我给他送饭,真不知为何如此。
但是师命难违,他还是接过饭盒头道:“知道,我这就去。”
清心台在玉屏峰东边三十里处,名为台,其实并不是什么楼阁亭台,只是一座险峰的山的石洞而已。
石洞内约有一间卧室大,里面除了一条石床,一张石桌一个石凳外,别无长物,夏日闷热潮湿,冬日冰冷刺骨,在里面思过的日子,真的度日如年一般。
要从玉屏山去到清心台,必须经过一段极其险峻的山路,这段山路狭窄至极,仅容一人通行,两侧都是万丈绝壁,稍有不慎滑下山去,必然是粉身碎骨,这段山路,以前的道士们将其称作“鲫鱼背”,又叫“鹰见愁”。
此刻,周少白正心翼翼走在这“鲫鱼背”上。此时已是晚上,漫天星斗似乎伸手可摘,头的月亮更是清辉熠熠,美丽异常。但是周少白可没有赏月观星的心境,因为山风此时猛烈异常,卷的他衣袖衣襟纷纷乱舞,差就要如同纸片一般被掀到空中。
周少白耳畔风声急啸,站立不稳,他只得弯下腰来,手脚并用,慢慢往前挪,可是那食盒又很累赘,弄得他狼狈不堪。
头流云随风急逝,然而周少白只能一寸一寸往前挪,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挪出了这鲫鱼背,他全身衣裳却都已给汗水浸湿,双腿灌铅般沉重。一想到这样的路还要走七七四十九天,一天来回两趟,周少白恨不得即刻扔了饭盒,直接回去睡觉了。
带着满腹牢骚,周少白来到了清心台的石洞前。
他站在洞口,闻到里面一股闷热潮湿的霉味,便不愿进去,只在洞口大叫:“大师兄!我是周少白,给你送饭来了,你出来取吧!”
里面传来大师兄的声音,很是疲惫:“师弟,你还是进来吧,我在这里乏得很,实在不想再动。”
周少白心想:也好,我就去看看你现在有多狼狈,也好解我心头之恨。
他钻进石洞,霎时间汗又出了一身,这里很是昏暗,闷热的霉味让人几欲窒息,要不是大师兄着一只蜡烛正在抄写经文,周少白还以为自己闯进了一座古墓之中。
他走过去,只见大师兄热得脱光衣裳,只穿着中裤,满身大汗,正在借着一烛豆焰,奋笔疾书,抄着经文。他汗滴自手腕滴下,把纸张都弄湿了。
看着大师兄如此狼狈,周少白心里暗爽,心道,瞧见他这副落魄的样子,也不枉我吃了这许多苦头,才走到这里。
他把饭盒放在石桌上:“大师兄,这是你今日的饭食。我走了,明日此时再来送饭给你。”
大师兄把笔放下,笑道:“师弟,且等一下。劳烦你送饭给我,我有句话想问一下。”
周少白本不想同他啰嗦,但是还是道:“你问吧。”
“你送饭给我,有没有偷偷在里面吐痰撒尿啊?倘若我俩的处境换一下,我十有会这么干。”
周少白冷笑一声:“大师兄你倒是坦诚,不过我与你不同。看到你这副模样,我已经心满意足,何必再做那只有你才会做的龌龊之事呢?”
“的好。我知道你虽恨我,但是心肠不坏,决计不会落井下石,不像我其他师弟那般。放心,我方才只是笑话,我知道你不会那么做。”大师兄笑着,打开食盒端起粥喝了一口。
“既然如此,大师兄你好自为之,我走了。”周少白转身要走,大师兄又叫住他。
“师弟,何必如此,我一天没和人话了,憋得慌,你既然心肠好,就发发善心,陪我这恶人聊一会解解闷吧。”
周少白虽然很想一走了之,但是想了想,还在坐了下来。
“好。师弟,师父他老人家,对我很是失望吧,毕竟我平时在他面前装的很是乖巧。”大师兄叹口气道。
周少白头冷笑:“这个自然,不过,这也是你咎由自取,恶有恶报。”
大师兄头:“骂得好。师弟,只有你在我面前,不会像他人那样谎,和你聊天,很是畅快。我得意时,其他师弟对我百般奉承,现如今我在师父面前失势,沦落至此,居然还是一直被我欺负的你来送饭,呵呵,呵呵……”
周少白忍不住道:“大师兄,你就没想过,是你自己害的你变成这副模样?”
大师兄笑道:“当然想过,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师弟,如今你是师父跟前的大红人了吧,其他人是不是对你像对我之前一样呢?”
周少白摇摇头:“我不是什么红人,我只想好好修行,两年后下山……”
后半句话他生生咽了回去。
大师兄奇道:“奇了,师父未同你过么?”
“过什么?”周少白疑惑不已。
大师兄笑道:“今日居然和你聊了这么多,那就开了吧。你知道为何我一直处处针对你么?”
周少白道:“我没有银钱供你去赌博消遣。”
大师兄哈哈大笑:“没钱的师弟们多了,我为何不寻他们的麻烦?师弟,我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是因为师父很是偏爱你。在我面前,他数次赞叹你,你天资极高,假以时日定然成就斐然,而我,则是天资愚钝,除非老天开眼,给我额外的造化。”
周少白很是惊讶,上山这八年,他从未听到过师父过一句这样的话,不禁连连摇头:“不对,师父从未在我面前提过,而且师父也没用教过我高深的道门,到现在,我也只是修习些强身健体的基础道法而已。”
“那是因为师父想要夯实你的基础,他你天资奇高,不夯实基础便冒进,容易走火入魔,反遭其害。而且你十八岁时要下山这件事,也让师父很是犹豫,不知道要不要教你本派高深道门。他甚至无意中和我过,若你是我,他早就把一身的本领悉数教导,培养后继英才,壮大我玉屏峰一脉。师弟,我实在很是嫉妒你,这才处处为难你,欺侮你。”
听了大师兄这一席话,周少白很是惊讶,虽然澄玉平时很是疼爱他,但他从未意识到原来自己在师父心里,竟然是如此的地位。
大师兄叹口气:“我这次让师父非常失望,估计此后再难翻身。师弟,师父如此器重于你,你要把握机会,下山这件事,还是多考虑考虑吧。如若你能不再做俗家弟子,那么日后玉屏峰一脉的兴盛,就要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