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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步上前,将那方青金石篆章拿在掌中,四面已然磨得十分温润的棱角暖在掌心,绵延的凌云纹样刻边,其中“脉脉含秋”四个柳笔篆字那样熟悉。而我的心也飘向了那更遥远的童年,心底熟悉的乳香和母亲翩然的乌发在那种无可追寻的无法记忆而澎湃出复杂情感,深沉忧伤与苦闷为乌云和大雨在一方篆章下被重压碾碎又复聚合。一时之间,我竟不知当如何言辞。
一屋子的人都被我的奇怪表现弄得似有些惊异。
秦清也只得丢下手头的吃食,走来接过我手里的篆章,待看过上面的字,立时神色里有了一些明了。
凌——默——秋——,那是我母亲的名讳。
“敢问思赋姑娘贵姓,祖上何人呢?”半响,我方坐下来。一面归还了篆章,一面叹气道。
宇文琛正要应答,却见那思赋姑娘盈盈一礼,看了看那篆章,便清雅坦然道“家父凌静。付将军所看那是我姑母凌氏的名章,一直在京城中祖父家收着,直到这二年爹爹调任翰林院,祖父见我文墨通达,才赏了我好好珍藏。不知付将军是否觉得有何不妥?”
秦清听了,眼光一下子温柔起来,和我相顾一眼,却并不说话。
我则偷偷打量了那思赋姑娘,因着我父亲当年一直在外任官,也是后来才调入京中,而我离开之时,舅舅凌静尚未返京,只听过外公偶尔提起过早年便替舅舅家表妹定过一门亲事,也是许了将门弟子,所以偶尔他与父亲谈起,我才略有些记忆。而当这样一个表妹以这样一种方式站在我面前时,我却是彻底只剩下无奈而已。
如今我已然不能再是凌默秋的儿子,那等亲人相认、抱头痛哭的场面对于我等素未谋面过的人而言,原本就是一种交浅言深的渲染,渲染着新越崇尚的伦理宗祖的意义,然而,这是北溟,然而,我已然不能是她哥哥。况且,她竟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一时间,为心底感情所干扰的我竟然未能看到,也未曾想到旁边的邢秋燕原本就是从头至尾了解一切的,而她协助宇文琛带着自己的二嫂凌思赋这般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可惜,人,终是容易为情感干扰了冷静的吧。
只有秦清默默握住我的那只温暖的小手,让我感到了一种别样的眷恋。
回程的路上我们双手相携静静坐着。
默无一语,却彼此心领神会。
大抵,这便是相伴之情,夫妻之爱。
密密卷着寒风的雨珠子噼噼啪啪打在马车的油纸幔帐外,遮不住的寒意不时卷起鸦青夹棉的排风车帘,拉车的马儿与随护的人们无助的在雨中缓缓前行,如若茫茫渺远的宇宙中一只孤独的游鱼。
行过大功坊一带,却听得骤然前来的嗒嗒马蹄,那马蹄声甚为熟悉,即便在雨中,伴着那节奏我也能够听得出乃是长公主栖霞阁的栖霞骁骑,因着马蹄下皆有防止轻易踩踏扎马蹄的金脚踏,故而声音极有特色。只听得马车猛地一震,一下停住了。
“宣付延年将军即刻前往栖霞阁中议事,不得延误。”一个尖细匆忙的声音在雨中发出有些刺耳却很是紧迫的叫喊。
我与秦清相视一眼,皆有一丝惊异之色,却听她很快道“去吧,怕是有要事,我自己先回去就行了。”说着,将斗笠和避雨的蓑衣递给给我。
我三下两下披带上,又紧紧握了秦清的手,也道“我尽快回去。雨这么大,你走路要小心。”
她轻轻点了头。又鸡啄米一般在我唇边匆匆吻了一下。
意犹未尽。
然而我只能赶忙掀了帘子答应着,奔上随行的马匹,跟着内侍们朝着栖霞阁一路奔去。
天已然黑透了,凄风苦雨绵绵密密将栖霞阁外繁密的花木和阁上的琉璃瓦片打的噼啪有声,各处宫殿已然修葺过,各自上了灯,虽已是午夜,却仍能远远看到稀稀疏疏的灯光。光透着帘子一般的雨片筛子一般折射出姽婳色彩。
随着内侍们入了栖霞阁中,阁前殿门的宿卫正在更值,佩刀与斗笠撕啦脱换声一声声划过墨色荏苒的天际。一路跑来,慌不择路,虽穿着隔靴沙棠屐,靴底子却也湿了个透。
待随着内侍进了栖霞阁正殿,迎面的炭火暖暖一哄,直教人有些瞌睡。
除了长公主和随侍的宫女,还有王缙、王庚和黄淳三人,皆静静立在一侧。
长公主背面向外,正向中间行走,还穿着绣着百鸟朝凤福寿纹样的大红羽缎斗篷,似乎也刚刚出了门才入内一般。但见她行到一侧坐塌,便脱了斗篷,露出里面青蓝隔碧的妆花百蝠缎袍,袖口出着三四寸的白狐风毛,轻轻软软的飘拂在珐琅铜手炉上。
王缙、王庚和黄淳三人皆着制式官袍,然而各自朝靴下也是湿渍斑斑。见长公主进来,三人一同起了身,而我则恰不正好的跟着长公主的脚进了正殿,于是和他们一同见了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