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遗策之算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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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堂堂,闻绝响,淳淳独立。
蜀山轻,鹏山远,羽扇冠巾。
琴中新越风入松,笔端北溟怀如碧。
是当年,算无遗策名,方识君。
潜他乡,还故里,三十年,秋又春。
向吐哺周公,梁燕孤鸿。
老骥伏枥复几许,宝马风流非酬昔。
年复年,重到惊歧路,桃源里。
——《北溟史诗·黄淳记》
华灯初上,已是仲秋时候。暗哨武校的后院内穿花度柳,抚石依劝,茶荼架、木香棚、芍药圃,紫薇园,菊叶乡,一处处香风馥郁,荏苒时光的黄叶飘落处,灯火万家阑珊不绝之感堪堪掠过心头。
过了巨大的玲珑山石走到西侧,便见到卧室所在,随意曲折之中飞檐斗栱之态。
沿着西边紫檀云纹岩石底木雕花扶手的扶梯,一径行到黄淳卧室,见只有他一人坐在其中。
临窗的床铺上,铺着玄色的羊毛毯子,正面是玄色北溟制式“忠贞不渝”五龙纹样的倭缎云枕和条褥。只面着的一方梨木茶桌上,摆着一套风格古雅端秀的茶盏杯盘。
我见状,便自顾自拉一只灰鼠椅搭的寻常椅子坐下,又自顾自,拎起他那纹着青花釉里红石榴树纹双儿茶壶,抽出杯子,给自己自斟自饮了一口茶,才把目光看向他。
只见他眯起眼睛,头上略略有些摇摆的攒珠扎染丝绦坠了四角,似笑非笑的也迎着我的目光。
我又自咽了一口茶,对他道:“我来找你讨论前次熊怀义将军留的作业”
他不说话,依旧似笑非笑或者说是皮笑肉不笑的对我点点头,拉出另一张椅子也坐下:
“付延年,你第一次来找我,竟是以抄作业为名不成?”
“是又如何?”我死皮赖脸的一副玩世不恭样儿:
“你算无遗策,熊怀义老师都说了是惊才绝艳的人才,我想抄抄你对熊老师布置的新越兵谏一事的作业,又有何稀奇?”
“啊哈——”他莞尔一笑,开玩笑道“是么?天下哪有什么算无遗策的人,不过是多推据几种可能性,探寻于逻辑,撒网于人性。简言之,大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罢了。
不过么?哈哈。那你拿什么做报酬呢?把你手上的书本子拿来看看呗,没准那个能交换我的作业呢?”
我想了想,母亲的诗集我自己有原版,倒也不在乎这一本,况且太过在乎什么,往往就露了行迹,于是就大方递过去“成交”。
他取了过去,一页页翻看过,半个多时辰方才缓缓合上,然后就从他那靠着床边摆放十分随意的书桌前随意翻找一下,从中挑了几页出来递给我,自顾自喝着茶,继续翻看着书卷。
我拿着他的作业,娟秀俊逸的字迹密密斜斜,却甚为清雅美观。
而越往下看,越觉其人有几分不俗。
北溟在此事上的情报,算不得十分到位,甚至于秦义和秦清这样的情报主事,本身就似乎更贴近于将帅之才,而非我父亲那样的情报能臣。
这也是秦义于武功一路远胜我父亲,又有北溟富庶优渥的资源支持,却终无法在情报外刺之事上占任何上风的重要缘故。
可是,即便在如此有限的情报碎片中,眼前这位“算无遗策”兄,已经几乎将我所知所不知的,
告人和不可告人的太多东西,推定的太过精准了,甚至于经过他的点明,我忽然理清了自己心中许多猜测和疑惑。
我无法压抑自己内心的震惊,也终于明白为何我一直不喜欢他,内心那种隐隐的忌惮感,其实恰恰因为我自己,本就是算无遗策中很容易被算到的,别有目的的人吧。
我看了看他,他却还是那样镇定,自拿了一把剪刀悠悠然的飘到桌前剪了剪灯烛芯子,平日里也一贯大智若愚的样子,让我一时竟不知如何措辞。
我看他写道:
“…薛凡泰时年四十有四,然其本身乃是斥候刺谍出身,在明以为将领、亦或是在暗以为谋臣,并不影响其发挥。
皇甫肃时年七十有二,三子俱殁于罗倭侵新越之战,其麾下华东军旧部,亦损十之七八,不可谓不是血海深仇,两人各方牵挂涉及亦少,若此次能以个人之微小牺牲以助新越帝,
则于此二人个人,于新越朝堂,皆属利大于弊……新越帝对此二人之处理,看似雷霆手段,看似迫于舆论民心的宽容,而其行为却带有一种官样文章之外的隐含话语,亦有内心就坡下驴的意味,其理由大约有四…
……
……综上,余窃以为,此次兵谏,乃是新越部分臣子与新越帝一起上演以迷惑政敌,以及敌对国家暗哨的一出双簧。由事情的前因看…由事情发展中的情报细节看…由事情的后续处理看……
……据此推断,新越帝始终至少对薛凡泰是非常信任的,兵谏之事,也是薛凡泰为新越帝策划的一石三鸟甚至更多鸟之计。
首先,新越帝达成了他目前必须迫切达成的联北溟以抗罗倭的紧急需要,稳定了军心和民心;
第二,借口兵谏封锁西都之后,一切权柄交给新越帝,并且为新越帝登基后的诸多掣肘直接而有效的铲平了道路,派除了异己,并引威胁到帝权的人浮出水面,让新越帝真正牢牢掌握了新越大权;
第三,借由此番兵谏的戏码,使得看似有一批军方势力与新越帝有了隔阂并容易为其他力量争取,很容易发挥反间和生间作用的情报要员;
窃以为,应该接下来还有第四,是按照这件事过程和其中隐秘被刺探的脉络,容易顺藤摸瓜,追查到隐藏在新越多年的北溟谍报组织;
第五,则是新越帝经过此事可以更大刀阔斧的执行情报探知中他一直想执行的各项改革…”
只是不知道,他是否知道了,我便是他所推测的那几条中,那个提前就进行安排和布置了的第三?
新越帝没有杀父亲,这固是帝心本心,也正因此种本心,父亲从未心甘情愿为先帝效犬马,却为登基未久的当今新越帝愿披肝沥胆,殒身不恤,父亲本一直是做全最坏的打算。
只是未料到,付邵的宣传才华,以及因此一事被正面爱国情怀宣传所引起的民间感染力,还有对联手抗倭一事铁铜军械等商帮财团的支持,种种缘故机巧,给了本就信任依仗父亲有加的新越帝一个不杀宽容的理由。
只是新越帝对父亲手下人毫无顾忌的重用,依然引起了北溟的怀疑。
而这黄淳,简直是危险的让人要起了杀意了。
我抬头再看他时,这个轮廓柔和,不卑不亢的冷静家伙还是盯着那本诗册,竟似乎全然没有在乎我的种种情态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