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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read2();</script>顾锦生于永福二年。

她听说,她出生的时候,她父亲顾九思还在黄河边上修黄河,她生下来不久,便遇到圣君驾崩、新君登基,而后新君废内阁,天下动荡,她尚还在襁褓之,就随着母亲颠沛流离。

或许是生于动荡,也就养成了她胆小的性子,她年到三岁,还很少说话,哪怕说话,也是结结巴巴。柳玉茹担心是自己寡言影响了她,便让顾九思多带带她,因为顾九思话多,又外向,顾锦跟着顾九思,或许胆子就学大了。

顾九思觉得柳玉茹说的很有道理,况且一见到顾锦怯生生看着人的样子,顾九思就觉得心疼,于是顾九思便每天带着顾锦,除了早朝入殿的时候不带着她,其他时刻,几乎是随时随地都抱在身边,若是见到同僚,还要忍不住上去炫一番:“你看这姑娘多好看,对,这就是锦儿,我女儿。”

于是顾锦虽然年纪小,但生活却和一个大人差不多。她每天都是早早醒过来,由柳玉茹给她穿上好看的小裙子,梳上好看的发髻,然后由顾九思抱着去上早朝。这时候顾九思就进大殿里去议政,木南就陪着她在大殿外等着。等到顾九思下朝,她又跟着顾九思去集贤阁办公,到了下午,父女两就一起回家,柳玉茹又会陪着顾锦玩一阵子。

顾锦的话一直不多,但她很乖巧。每天早上,木南会给她一个小凳子,再在小凳子旁边放小桌子,再给她一个小团扇,她就像个缩小版的大家闺秀,摇着团扇坐在大殿外面看天,看太阳升起,数路过的白云,一看一上午。等顾九思下朝了,他一走出来,就能看见一个小团子踉跄着眼巴巴跑过来,到他身前来,张着双手,一双大眼水汪汪看着他,用她少有的词汇伊呀呀呀喊着:“抱,爹,抱抱!”

顾锦生得可爱,圆圆得脸,红扑扑的,一双眼睛琉璃一样,赶紧又澄澈,她若看着什么,眼里就有什么,让人满是满足感。

每天有这么一个小团子迎接着下朝,顾九思心都花了,而长年单身的叶世安和还没生孩子的沈明,更是眼睛都看红了。争着抢着来:“叔叔抱,叔叔也可以抱!”

但顾九思哪里会让别人碰自己女儿?在沈明和叶世安抢着上前时,顾九思赶紧一个健步上前就把顾锦捞起来,抱在怀,颇为得意道:“走咯,爹爹带你回家,我们不要理那些奇怪叔叔。”

沈明听得这话不高兴了,冷哼了一声道:“不给抱就不给抱,我和叶韵成了亲,回家自己生!”

旁边叶世安听到这话,立刻看向他,冷着声道:“原来你就是想让韵儿去给你生孩子,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叶家养她一辈子也不会让她随便嫁给你这种人!”

沈明:“……”

叶世安一甩袖子,便转身走了,沈明赶紧追上去讨好道:“舅哥,我说错了,我不是为了孩子,我是喜欢叶韵啊。舅哥你走慢点,舅哥!!”

顾锦在早朝外看天看到五岁,这时候朝廷里的人大多熟悉了她,对她颇为宽爱。她本来觉得早朝有些无趣了,结果在五岁那年入春后第一天,她百无聊赖看着天空时,一个小哥哥走进了她的视线。

小哥哥看上去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身着白色金线绣龙的袍子,头上顶了镶着珍珠的玉冠,早朝开始后,他领着人来到了大殿门口,然后目光就落在了顾锦身上。

这是顾锦见过最好看的小哥哥。

她不是没见过好看的男人,她父亲顾九思,那便是大夏最顶尖的美男子。她的叔叔叶世安、沈明、李玉昌、甚至天子周烨,都没有生得不好的,可他们都太老了,在她心,都是不可以玩耍的对象了。可这个小哥哥,却是她见过最年轻、最英俊的人。

小哥哥不仅英俊,还很温柔,顾锦在看见他的第一眼,便愣住了,因为愣神,手的小团扇“啪嗒”就掉了,小哥哥抿唇轻笑,他提步走上前来,弯下腰,将小团扇捡了起来,半蹲着身子,递给了顾锦,柔声道:“拿好了,莫要再掉了。”

顾锦得了这话,心里雀跃极了。

她很想同这小哥哥多说几句话,想要他陪着她玩耍。她拿过了团扇,憋足了力气,磕磕巴巴说了句:“谢……谢……谢……谢……”

她想说谢谢小哥哥,可她说不出来,便觉得有些羞耻,扭过头去,奋力抓了一个她最爱的梅花糕,递给了小哥哥,继续道:“谢……谢……谢……”

这一次她几乎快哭了。

以前就是这样,她一说话,就爱结巴,结巴了,其他人就喜欢笑她。他们不敢当着顾九思和柳玉茹的面笑,可私下笑一两次,顾锦就明白了。所以她很少说话,不说话,不闹笑话,便不会被人嘲笑。

可今个儿她太想表现了,结果还是闹了笑话,她头一次遇见一个喜欢的玩伴,就要被笑了,她委屈极了,眼泪在眼眶打转,抓着的梅花糕被她捏变了形,但这时候,小哥哥却是抬手接过了梅花糕,温柔道:“怎么哭了呢?是不是我哪里吓到你了?”

听到这话,顾锦呆呆抬头,有些不可置信看着小哥哥,小哥哥吃了一口梅花糕,转头道:“很好吃,谢谢你了。”

正说着,大殿里就传来了宣召声:“宣——太子殿下进殿。”

小哥哥听到这话,他从容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整理好仪态,朝着顾锦笑了笑:“我进去了,你继续玩吧。”

说完,小哥哥便过身,领着人往大殿内走去。

顾锦焦急拉住了木南的袖子,指着小哥哥,勉强发声:“太……太子……”

这是她第一次说一些不属于常用词的词语,让木南愣了愣,随后木南赶紧蹲下来,高兴道:“对,那是太子殿下,”说着,木南小声凑过去,告诉她道,“叫周平。”

周平。

周烨同母异父的弟弟,也是这大夏的储君。

他师从于叶世安、顾九思、李玉昌,这一年他十三岁,他成为储君第二年,也是他第一次步入大殿听政。

说不紧张,是假的,但他在门外遇见了一个小姑娘,对方给了他一个梅花糕,有这么一个分神,他反而镇定了下来。

他步入大殿,仪态端方完成了那一日的听政,等他同所有人朝臣一起走出大殿时,他笑得极为开怀,同他的老师顾九思说着朝政,大步走了出来。

这时候,顾锦张开手,欢欢喜喜朝着众人跑来了。

所有人习以为常,顾九思也弯了腰,带着笑容,蹲下身,张开手,等着顾锦扑过来。

谁曾想,临到顾九思面前,顾锦突然掉了个弯,转头冲向了周平,然后张着双手,一脸期待看着周平,高兴道:“抱!殿下,抱抱!”

周平愣住了,而后他就感觉一阵冷风吹过,他转过头去,看见顾九思意味深长又带了几分冰冷的眼神。

顾九思直起身,收回了自己等着女儿来抱的手,淡道:“锦儿很喜欢殿下。”

“原来是老师的孩子,”周平直觉感受到了顾九思的不喜,赶紧道,“我说怎的如此可爱。”

顾锦见周平和顾九思说话,不搭理自己,顿时眼泪就涌了上来,可她也固执,还是伸着手,巴巴看着周平,跳了跳道:“抱,殿下,要抱!”

周平:“……”

这么可爱,有点抵不住。

而顾九思一看顾锦要哭了,顿时有些努力,一下子克制不住情绪,怒道:“她都要哭了,你还不抱起来吗!”

周平得了这话,赶紧弯下腰来,把顾锦抱在怀里,朝着顾九思勉强道:“老师,得罪了。”

顾九思:“……”

周平被顾锦拖着,一路送着顾九思到了顾家。刚好他也有许多问题要问,便在顾家留下来吃了个饭。

饭桌上,顾锦努力和周平搭话,她说得结结巴巴,周平听得笑意盈盈,周平不觉得有什么,顾家人却是集体沉默了,等送走了周平,夜里两个人睡下,柳玉茹在一旁折着衣服,同顾九思高兴道:“今日锦儿说了好多话!日后要锦儿多和太子殿下接触接触。”

听到这话,顾九思脾气上来,把被子往身上一盖,背对着柳玉茹,委屈得大喊了一句:“我不!”

可顾锦意志坚决,第二天早上,顾九思和柳玉茹还睡着,顾锦就来敲门了,顾九思一开门,就看见顾锦站在卧室门口,眼巴巴看着他道:“要好看,见哥哥。”

她说得断断续续,可柳玉茹和顾九思都听明白了,她要打扮好看点,见周平。

好了,顾九思心更塞了,他不想带顾锦去上朝了,可是顾锦一听他有这个想法,就坐在一边,眼泪不要钱一样啪嗒啪嗒掉。女儿委屈了,柳玉茹心疼不已,立刻道:“去,必须去!你若不带锦儿去,我今个儿亲自带锦儿去!”

顾九思:“……”

没得办法,只能带着顾锦去了。

顾锦年纪小,但认定的事儿就很执着,打从那天开始,她每天积极去偶遇周平,然后憋足了劲儿,同周平说几句话。

因着这番努力,不过一年时间,顾锦却比前五年都说话说得多了。孩子这样的积极,柳玉茹和顾九思都是不明白的,于是有一天晚上,柳玉茹哄着顾锦睡下,忍不住道:“锦儿为什么这么喜欢太子哥哥啊?”

“他,”顾锦结结巴巴道,“不笑我。”

“会,像爹娘,听我说话。不会,不耐烦。”

顾锦这话说出来,柳玉茹便明白了,顾锦喜欢周平,是因为周平不会笑话她说话结巴含糊,愿意陪她玩。

柳玉茹听得心里心酸,为人父母,儿女受半分委屈,都觉得心绪难平。她怪来有韧性刚强,女儿这么一句话,她却就觉得觉得眼眶有些泛酸。

打那之后,柳玉茹便常常带着顾锦去见周平。有时候是顾九思在给周平上课,柳玉茹借着去找顾九思的名义,就带着顾锦过去,然后娘两就在长廊上看着两个人,顾九思上课,周平听学,等上一个半时辰,柳玉茹把顾锦带过去,顾锦再给周平送个礼物,也就是来往几句话的功夫,顾锦就能高兴得不得了。而且周平脾气好,若是遇到没什么事的时候,周平还会主动带着顾锦玩一会儿。他会陪顾锦踢毽子,扔沙包,跳格子,简简单单的孩子玩意儿,顾锦也高兴得很。

周平带了她几次,便想着顾锦年纪和周思归相仿,主动同顾九思提出让顾锦进宫来,他带周思归的时候,顺便带着顾锦,顾九思很想拒绝,但想着拒绝以后顾锦会难过、柳玉茹会生气,他只能勉强笑起来,恭敬回一句:“劳烦太子殿下了。”

于是顾锦打那儿之后,就时常进宫,同周思归、周平玩耍。而柳玉茹也再填了个孩子,是个男孩儿,叫顾长安。

周平每日都要抽一段时间陪着周思归,陪伴周思归的时候,就顺带陪着顾锦。

周平陪伴周思归这件事,是周高朗死前写在遗诏里的。所有人都明白周高朗的意思,无非就是希望周平和周思归多有些感情,未来不因储君之事起了矛盾。

周烨为帝,便是一定要立储的,这些年大家动荡惯了,皇帝换了好几任,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因为范轩前车之鉴,而周烨又说好了不会再娶,周高朗实在不放心立周思归为储君,加上周思归太过年少,还看不出品性,最终只能立周平。

周平的命是秦婉之救的,他对周烨几乎是言听计从,外加人品端正,作为储君来说,再好不过,但众人还是怕他与周思归为来叔侄不和,因此每日都让他们玩耍一阵。

周平也是因此极其善于与孩子打交道,将顾锦带到宫里来后,他领着顾锦和周思归成了好友,可顾锦和周思归虽然相处不错,可大约是最初认识的是周平,顾锦还是喜欢往周平面前凑。她每天早早去宫里,晚上才回来。周平本有些不好意思,他有些奇怪道:“锦儿为什么不喜欢回家。”

顾锦心里一紧,她虽然年少,但也不知道怎么,似是天生的,便会遮掩心那份真实的意图,她直觉说出‘她是想靠近他’是一件不好的事,于是她只能道:“长安,在。”

周平了悟。

他看着面前低着头的小姑娘,心里不由得有些心疼,他抬头摸了摸顾锦的头,温柔道:“没事,哥哥陪着你。”

得了这话,顾锦头低得更低,心里却是欢喜极了。

顾锦在宫里的日子过得极为愉快,她说话结巴,周平和周思归就认认真真教着她说话,陪着她玩耍,她七岁的时候,便能利落说话了。

她说话虽然不太顺利,但顾锦学读书写字却是很快的,尤其是在算术上,更是天赋惊人,可说是完完整整遗传了柳玉茹,心算极快,对于账目近乎过目不忘。

随着年岁渐长,等顾锦十岁时,她也不方便待在宫里了,周思归也开始了他的课业,周思归颇为遗憾,但他也明白了男女之防,只能同顾锦道:“顾锦,以后常进宫来玩。”

顾锦笑了笑,她抬眼看过去,看见站在一旁的周平。

如今周平十岁,已经接近青年,他瞧着她,仿佛在看着一个孩子,顾锦见着这样的眼神,心里有了那么几分难过,也说不清是为着什么,低下头去,眼眶有些发酸,低低道:“那以后,你和太子哥哥,都多来看我。”

“放心吧。”周思归立刻道,“我们会常来看你的。”

“不要忘了我。”

“怎么会?”

周思归笑起来道:“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咱们是好朋友啊。”

顾锦心有些难过,她低低应了一声,没有多说。

后续时日,顾锦便一直待在家。柳玉茹早早让她管账,她跟着柳玉茹做着生意,柳玉茹和顾九思与旁的父母不同,他们从不因她是女子就少教导她什么,他们不会教她一个女孩子该嫁人、该绣花、该如何注重名节,他们只会教她,要好好挣钱,要有能力,要如何过得好一些。顾锦没有嫁给谁便是荣耀的概念,于她而言,嫁给谁,什么身份,并不重要。她母亲说的,她若喜欢谁,她便可以嫁给谁。对方没有钱,她能养他,对方若有钱,她也配得上他。

她忙着经商,然后暗暗打听着周平的消息。

她十二岁时,周平加冠,这一年他便可以娶妻了,她听到消息时,心口梗得发疼,当天晚上,她站到顾九思和柳玉茹面前,沙哑道:“我想进宫。”

柳玉茹与顾九思对视一眼,颇为震惊,顾九思结结巴巴道:“你……你才十二岁……你周叔叔都和你爹一样大……”

“我要去东宫。”

顾锦认认真真开口,顾九思听到这话,舒了口气,但片刻后,他又反应过来,立刻道:“那你年龄也不够啊!要不这样,”顾九思同顾锦道,“你还小,不要这么早考虑这种问题……”

“我娘岁就开始考虑婚事了。”

顾锦含着泪脱口而出,顾九思震惊看向柳玉茹,柳玉茹轻咳一声,转头看向窗外,顾九思悲愤道:“你岁你看上叶世安了?!”

“你别听她胡说,”柳玉茹赶紧道,“岁的孩子懂什么喜欢不喜欢?”

“我懂。”顾锦打断柳玉茹,流着眼泪道,“我喜欢太子哥哥,我要嫁给他,我要一直同他在一起,如果这不是喜欢,什么是喜欢?”

柳玉茹:“……”

顾九思盯着柳玉茹,神色颇为委屈:“我喜欢你之前,还没喜欢过人呢!”

“额……”柳玉茹一个头比两个大,有些艰难道,“咱们先想想锦儿的事儿吧。”

当天晚上,柳玉茹把顾锦留在宫,她对顾锦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从各种角度和顾锦分析她和周平不可能在一起,顾锦更咽着,一直不肯说话。柳玉茹叹了口气,终于道:“你若真要嫁给他,有本事就自己去嫁,你若能自己去,我也不拦你。”

顾锦没说话了,她低着头,不再出声。

柳玉茹以为顾锦是知道了现实,也就不再说话了。

然而过了几日,顾锦说出去看铺子,而后夫妻两就听宫里的人通知他们说顾锦入宫的消息。

顾锦是找了周思归,让周思归给了她一道诏令,然后就入了宫,接着让周思归带着她去见了周烨。

谁也不知道她同周烨说了什么,只知道她出来之后,周烨将周平召入宫,他瞧着周平,有些好笑道:“朕打算让你选妃之事再拖两年,你觉得如何?”

周平神色恭敬:“都听陛下吩咐。”

“阿平,”周烨看着周平的模样,突然道,“你有没有想过,未来你的妻子是怎样的?”

这样的话让周平愣了愣,周烨便知道他是没想过了。周烨有些无奈笑了笑,挥手道:“没事,你下去吧。妻子不能马虎,你要好好选,用心选。”

周平应了下来,但他其实并不明白,一个妻子要如何好好选。

在他心,太子妃的位置,只要家世合适,品性端庄,便足够了。

他是一国储君,他的命是百姓的,他的妻子,也是为了百姓而生。

他从御书房走出来,走过遇到,来到广场,然后他就看见了顾锦,柳玉茹和顾九思都来接她,小姑娘低着头,给夫妻两训斥,但她面上却带着笑容,全然不见半分悔过。

然后顾锦回过头来,看向他。

这个姑娘,带着柳玉茹那份柔美与坚韧,却在骨子里,全是顾九思那份一往向前的奋勇。

如此明媚又温柔。

周平愣了愣,这时候他才意识到,顾锦,长大了。

顾锦回到家之后,就开始给自己请了宫的嬷嬷来教她礼仪。

她读书、学礼仪、甚至还学了几门常用的其他国家的语言,她注重自己的外貌,从发丝到指尖,都认认真真打理。

所有人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姑娘,她似乎容不得自己犯下半分错误,她身上所有展现出来的,都是完美。

她十五岁那年,便以美貌和才名传遍大夏,她出身高贵,又有才华,还乐于做各种善事,在民间颇有声望,而在她十五岁那年,周平终于开始选妃。

这一场选秀仿佛是专门为她准备,无论出身还是她自己本身,都是太子妃最合适的人选,于是周平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便选了她。

按着祖制,周平本该选择一个正妃,一个侧妃,然而周烨却提前告知了周平:一个就够了,免得日后后悔。

周平不能明白周烨的意思,但周烨开的口,他自然会遵守。于是他只选了顾锦。

十五岁的顾锦和他记忆里不太一样,她端庄,温柔,美丽,没有半点错处,只是在成婚那天晚上,她颤颤巍巍抱紧他,叫那一声“太子哥哥”时,才有了少时那几分影子。

而后他们一直好好生活着,相敬如宾。

周平性子温柔,温柔也就意味着平淡,他很少有外露的情绪,他一心一意扑在政务上,很少关注到顾锦。

顾锦照顾着他的生活,陪伴他,似乎过上了自己一直想要的生活,周平和小时候一样,他对她很好,可是慢慢的,顾锦慢慢长大,她开始意识到,这样的好并不特别。

她开始想要更多。

人心仿佛是填不满的沟壑,越靠近这个人,想要的越多,得不到,就越痛苦。

可她从不敢说,这是她选的路,柳玉茹在她十二岁便劝过她,是她执着踏了进来。于是她除了坚持,没有其他任何办法。

她习惯了伪装,习惯了完美,也就习惯了把痛苦往心里藏着。柳玉茹和顾九思来看她,她都笑语晏晏,周思归来看她,她也没有半分异常,她仿佛过得很好,很幸福。

直到有一日,她病了,她醒来之后,柳玉茹坐在她身边,柳玉茹拉着她的手,眼泪簌簌而落,顾锦沙哑开口,她说:“娘,我没事。”

柳玉茹听到这话,却是哭得更厉害了些,她看着顾锦,艰涩道:“锦儿,我年少时候,同我娘说得最多的,也是这句话。”

我没事。

这是子女对于父母,最深沉的爱意。

当年柳玉茹是因为苏婉无能为力,说出来平添伤心。而如今顾锦不说,却也是因为,感情之事,哪怕柳玉茹和顾九思权势滔天,也无能为力。

于是顾锦知道,柳玉茹和顾九思什么都知道,只是所有人给着她脸面,怕她伤心,才不肯开口。

她看着柳玉茹,有些不知所措,柳玉茹吸了吸鼻子,低声道:“你别担心,你喜欢他,想要陪着他,那便陪着。你不喜欢他了,不想呆着,我同你父亲早已同你周叔叔说好了,但时候便给你安排个身份,你便出了东宫,从此天高海阔,你还是顾锦。”

顾锦听到这话,她静静看着柳玉茹,好半天,她才笑起来:“我以为你们不管我了。”

“我和你父亲,操劳这么半辈子,不就是希望着,能给你们一片天地吗?”

柳玉茹叹息出声,她抬手拂过顾锦的头发,温柔道:“你要往前走,你就走,走到头了,便回过头来,这世上谁都不要你了,”柳玉茹更咽出声,“父母还在。”

有了柳玉茹这一番话,顾锦轻松不少,她的病好起来,也开始慢慢试着和周平相处。但她一直不敢要孩子,于是她一直暗暗喝着药,怕孩子的出生和到来。

她努力想要让周平注意她,但又不太敢表达自己的情绪,于是只能悄无声息的接近他,就像她年少时一样。她布置他最爱的熏香,替他挑他喜欢的墨条,东宫之内,从花草到瓷瓶,都是她一手打理,周平一回来,便处处是她的痕迹。

只是这痕迹如春雨润草,悄无声息,周平忙着国家大事,也未曾发现。

顾锦十岁时,他们成婚第三年,顾锦因为一直没有子嗣,终于有朝臣建议周平再纳侧妃。

这声音不大,毕竟顾锦身份在哪里,谁也不敢说得太过,但周平仍旧是放在了心里,那天夜里回去,周平破天荒同顾锦道:“我们当有个孩子了。”说着,他抬眼看她,有些担心道,“要不让大夫来看看,开些药,调理调理吧?”

说完之后,周平似是有些担心她不悦,接着道:“我也看看。”

这话让顾锦辗转难眠。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认认真真思索着,她是不是应当要个孩子。

她惯来早慧,她清楚知道,孩子是一份责任,如果有了孩子,哪怕有柳玉茹和顾九思,她也再离开不了东宫。她纵然舍得下周平,也舍不下孩子。

她要么不生,若生下来,她希望她的孩子,能活在一个幸福的家庭,就像她一样,无忧无虑长大。

她睁着眼,彻夜未面,等第二日清晨,周平起来,她突然道:“殿下。”

周平有些疑惑,顾锦温和道:“如果我一直没有孩子,殿下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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