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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章哪儿,,接了好久都感觉不好。。接不上去,各位先看着点儿其他的。
他穿梭在树林里,朝他们丢弃小推车的地方走。车还在,但里面的东西被拿走了。只有几样没被看上的物品遗落在垫满叶子的田地上。那是男孩儿的几本书和玩具。他的一双旧鞋,还有几片破布衣裳。男人把车扶正,把孩子的东西又装了进去,然后推车上路,回到昨晚那个地方。空空如也。树叶上有干黑的血迹。孩子的背包也不见了。一路上只见尸骨和人皮堆压在石块下。肚肠摊了一地。
男人勾起一只鞋,踢踢那些骨头。看起来是被煮过的。没有衣物留下。黑夜再次袭来,气温已经非常低了。他转身,朝与孩子分手的地方走去。跪下,双臂绕紧男孩儿,拥住了他。
二人将车一直推到那条老路上,把车留下了,顶着暗黑的寒夜向南行去。孩子走得蹒蹒跚跚的,他太累了,男人抱起他,让他伏在肩头晃荡着,又继续往前走了。二人行到铁桥那儿时,天还是黑的。男人把孩子放下,发现这里是堤坝下面。桥下,他掏出打火机点燃,在摇动的火光中扫视了一遍地面。
被溪水冲刷得圆润光滑的沙砾。他取下背包,熄了火,又搂住孩子的肩膀。黑暗中,将将能辨认出儿子的轮廓。你就等在这儿,他说。我要去找点儿柴火。我们得生堆火。
我害怕。
我知道。但是我不会走远的,你一喊我就能听到,你要是害怕就喊我,我就马上回来。
我真的很害怕。
我一去就回来,然后我们就能生火了,到时候你就不害怕了。别躺下。躺下你会睡着的,这样的话我喊你你就听不见了,我就找不着你了。你听明白了吗?
男孩儿不答话。男人有些生气了,他意识到自己在黑暗中摇头。好吧,他说。好吧。
他攀上河岸,向森林中行去,两手伸出,在眼前摸索。到处都是木柴,枯树枝枯树丫随地散落着。他东一脚西一脚,把这些柴火踢到一块儿,差不多能满满抱成一捆时,便弯下腰将它们收拢起来,然后叫唤男孩儿的名字。孩子应了一声,把他唤回到桥底。父子二人坐在黑暗之中,男人把木柴棍削成尖桩子,枝干上的枝丫则让他用手给掰下了。他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大拇指抡下滑轮。
这打火机里灌的是汽油,燃起的火苗是微弱的浅蓝色。此时,男人弯下腰,点燃一根柴做导引,看那红火顺着柴上的新枝升上去。他又往上面多架了些柴,继而弯下身子朝这一簇小火堆吹气,还用双手扒拉扒拉木柴,让火烧得更旺。
男人又去了两趟林子,托了满满一怀抱的树枝树干到桥上,放在火堆周围。他站在稍远的地方,能见到火堆发出的亮光,但他觉得,从路那头是看不见的。
桥下那儿,男人觉察出岩石间有一黑池子死水。上面结了圈冰。他站在桥上,又削了阵木桩子,直到完成最后一个,这才停手。红彤彤的火光映着他白色的哈气。
男人坐在沙地里,统计背包里的物品。双筒望远镜。半品脱几乎还没怎么用过的汽油。一瓶水。一把钳子。两把勺子。他将所有东西一字排好。还有五小听罐头。他挑了一罐香肠,一罐玉米,拿把军用小起子挑开盖儿,放到火堆旁。
父子俩眼见着罐头上的标签纸变得焦黑、卷曲。玉米热得冒烟了,他便摸了钳子把两个罐头扒到身旁来,和儿子一人握了把勺子,埋头慢慢吃起来。儿子边点着头,打瞌睡。
吃完饭,他把孩子带到桥下的沙砾石滩那儿,拿根棍儿推开岸边结上的那层薄冰,二人跪下来,父亲捧水给儿子洗脸和头发。水冰凉刺骨,男孩儿大声哭起来。
他走下石滩,想找一点儿淡水,男人又接着给他洗头,但终于作罢,因为儿子给这冰水激得直叫唤。他跪在朦胧的光中,拿毛毯擦干儿子的头脸。
桥梁架投下的阴影将峡谷那边成排的树桩子截断了。这是我的孩子,他说道。我要将死人的脑子从他头发缝里清理掉。这是我的工作。
随后,男人用毛毯裹好孩子,抱他向火堆走去。
男孩儿晃晃悠悠地坐着。
男人盯着他,防他不小心被火燎到了。男人用脚在沙地里戳了两个坑,让孩子的屁股、肩膀正好落在坑中,好安心睡下,此刻他则拥住儿子,于火苗前用手指拨动儿子的头发,好让它们快点儿干。这一切就似古时的涂油礼。那就当做是场涂油礼吧。渲染这个形式。因为在这里你无法凭空实行整套仪式。
夜里,男人被冻醒了,爬起来,又折了些树枝做柴火,扔进火里。这些小枝丫在一堆焦柴中燃出泛橘色的白光。他吹着气,让火焰升起来,然后又堆了好些柴上去。
男人盘腿坐着,倚在桥墩子上。这些大块头的石灰岩石,没用灰浆,就这么叠在了一起。头顶上是锈红色的桥梁铁架子,还有柳头钉、枕木条,以及交错的厚横木板。
他坐的这块沙地,摸上去温温的,但火堆之外的夜,却酷寒如冰。男人站起身,把还没烧的柴拖到桥底下。他立在那里,听周围的世界。孩子睡得规规矩矩的。他在他身边坐下,轻抚着那头浅淡而纠缠不清的头发。
金色的圣杯,足以用来招待天上的神仙了。请不要告诉我故事的结局。男人再次抬头看桥那边黑暗的天空时,天已飘起了雪。
他们只能搜集小树枝丫当柴烧,引燃的火通常只维持一小时,或者一小时多一点。男人将剩下的枝条都拖到桥下弄断,他站在这些树枝上吱里嘎啦地将它们折成一条一条的。还以为男孩儿会被这声音叫醒,结果没有。湿木条在火中吱吱作响,雪仍下着。早上,他们习惯性地四处看看,瞧有没有什么足迹留下。
一年多以来,这是他除男孩儿以外,第一个交谈对象。终于找到一个弟兄了。那对冷冰冰闪烁不定的眼珠子闪现出爬行动物的心计。灰而生了龋的牙齿。还黏着人肉。他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谎言,他创造了谎言的世界。
男人再次醒来时,雪已住了,灰白的晨曦让桥远处一览无余的林地显出轮廓,黑色的树干映衬出雪的白。他本蜷缩着身子,两只手都夹在膝盖间,现下则坐了起来,把火烧得旺了些,又在余烬中放上一听甜菜罐头。男孩儿胳膊腿儿随意摊在地上,眼瞧着父亲。
这场新下的雪给整个林子都盖上了一层,树枝上,叶子卷儿里,且全都掺了灰,变得脏兮兮的。父子二人起程了,先朝停放小推车的地方去,男人将背包搁好,再推车上了路。没有足迹。他们伫立着,听这静谧的空气。继而,他们脚踏着灰色泥泞的雪,沿路前行,他旁边,男孩儿把两手伸进衣兜里。
他们跋涉了一天,孩子一直沉默不语。下午时分,雪已在路上化开,到傍晚,路面便干了。二人还是不停地行路。走了多少英里了?十英里、二十英里。
从前,父子俩爱在路上玩执铁环的游戏,用的是他们在五金商店里找到的四个大钢垫圈。但如今,钢垫圈也与其他东西一道,被掠走了。当夜,他们在山涧中,背靠一处小石崖搭了帐篷,把最后一个罐头吃掉了。男人将这一罐留到了最后,因为它是孩子最喜欢的,豌豆猪肉罐头。他们瞧着里面的菜在热柴灰中慢慢泛起泡,稍后,便拿钳子刨出来,二人安安静静吃了。男人把水冲进空罐头里,让孩子喝了,这顿饭也就吃完了。我本来该再小心点的,他道。
男孩儿不做声。
你得跟我说话。
好吧。
你不是想知道坏人是什么样子的吗?现在你该知道了。有可能还会发生这种事情。我的职责就是照顾好你。这是上帝指派给我的任务。谁想杀你我就杀谁。你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他头上罩着毛毯坐在那里。过了一阵子,抬起头来。我们还是好人吗?他问。
是。我们还是好人。
我们永远都是好人。
对,我们永远都是好人。
好吧。
早上,二人出了山涧峡谷,继续上路。他曾在路边找到过一根藤杖,拿来给儿子雕了根竖笛。他从大衣里掏出这玩意儿递给男孩儿。男孩儿不出声接了过去。过了一会儿,他落在了后头,又过了一会儿,男人听到他吹了起来。不成曲调的声音飘出来,正是他这个年纪会吹出的声音。或许,也是这满是尘埃的废墟中响起的最后的乐音。男人回转过头,看着儿子。他一下子走了神。
他觉得男孩儿就像一个悲伤孤独的低能儿,正要宣告一个巡回表演团来到他们的乡村小郡,却不知道身后的乐手都被狼群叼去了。
他盘腿坐在山脊上的树叶地,拿出双筒望远镜探查身下的山谷。有一条静淌的河流。暗色砖瓦堆砌的磨坊。石板屋顶。一座旧木水塔,用铁环箍紧了的。没有烟火,没有生命迹象。男人放下望远镜,坐着继续观望。
你看见什么了?男孩儿问道。
什么都没有。
他把望远镜递过去。孩子抓起套绳戴到脖子上,再将眼睛对准镜片,转动旋钮调节焦距。看上去一切都很平静。
我看到烟了。
哪儿?
那些房子后面。
什么房子?
男孩儿将望远镜递回去,男人重新对好焦。一束淡得近乎看不见的烟。对,他道,我看到了。
我们怎么办呢,爸爸?
我觉得我们该观察观察。我们现在只需小心点儿。如果是一群什么团伙,旁边就会有栅栏围上。但有可能只是些逃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