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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溪春自离开大酉山已十余年,心中无日不思念惦记着桃源派,后来适逢被莫问津和吴处边相救,并嘱其回大酉山,这是她盼望已久的事情。一直以来,她内心愧疚,自感无颜回大酉山,才独居芙蓉洞;此时释了心结,便迫不及待赶回去。钓鱼城解围后,大敌退回漠北,援川诸人各回东西,满溪春和继先辞别,急冲冲回山赶着见她日思夜想的桃源洞。
一汪清溪从林中潺潺流出,叮叮咚咚唱着清脆的小曲在林荫和岩丛中时隐时现。顺着小溪向上走,一座高大的垂直山壁横立眼前,小溪流出的地方,有一洞口被青藤和杂木半隐着,只见洞口的山壁右侧刻着三个大字:桃源洞,这便是桃源派的门庭——大酉山桃花源。
山洞外侧有一方宽阔的小平地,此乃桃源派弟子平时练剑之处。此时,正有十几位素衣女子在此习剑,中有一人着装素雅,不施粉黛,身段轻盈,手握长剑指导众人练习,宛若飘飘仙子,正是何开颜。
她正向众人道:“师妹们,大家一定要好好练剑,师父和三师叔正闭关参研剑阵,等她们一出关,咱们就可以去明月门报仇雪恨了。”
众人道:“是,二师姐!”
“开颜?!”忽然,一声呼唤从后面传来,众人纷纷回头去看,这一看不打紧,众人大惊失色。
何开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怔了半天,仔细辨认后,激动地跑上前,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珠,字字顿挫道:“四——师——叔?真的是你吗,四师叔?”
众人一拥而上,忙凑上来向满溪春叩首,无不激动道:“参见四师叔!没想到你还......”
满溪春一见众人,感到个个无比亲切,忙不迭扶起众人,高兴的连连道:“好!好!好!都起来,起来吧!还能再回大酉山见到你们真是高兴。”
众人道:“我们无日不思念四师叔。”
何开颜道:“我们一直以为四师叔已经......已经......”
“以为我死了是不是?”满溪春见她不敢开口,便问道。
何开眼点头道:“嗯!都是明月门的狗贼们把咱们害得这么惨。”然后又欣慰道:“不过总算老天有眼,让四师叔大难不死。”
满溪春道:“桃源派的大仇未报,我岂会轻易死去?”
众人道:“四师叔回来真好,咱们可以早点报仇了。”
满溪春问道:“开颜,你师父和三师叔呢?”
何开颜道:“她们正在伏羲洞闭关参研剑阵呢,已经闭关四十七日了,后天出关。走!四师叔,咱们进山吧。”
满溪春道:“好,先进去,等她们出关再一起商讨报仇之事。”
于是众人跟随着满溪春进了洞。
从洞口进去,先入眼帘的便是一潭池水,池水由山泉汇集而成,小池周边卧有几间屋舍。从池水向四周看去,乃是一片开阔平野,丛竹茂盛,稻浪翻滚,硕果满枝,时有鸟鸣声声;再向远处看去,四周皆是悬崖峭壁,山障入云,并无半条出路,只见靠近北面山壁的一侧崖下耸着一排木屋,又有一道木廊回合屋后,再往后,便是一道小山栈通向半山崖壁上的小洞口。
何开颜对满溪春道:“四师叔,咱们先去大厅歇会,你赶了这么久的路,一定累了。我让师姐去洞中通报师父和三师叔。”
满溪春问道:“怎么不见清源?”
何开颜道:“回四师叔,师父和三师叔闭关时,嘱她守候洞口,每日饮食只准她一人去送,除非有紧急事情,所有弟子都不能登崖。四师叔看!那不是师姐吗?”何开颜指着半山崖上的小洞口,远远地看到洞口边站着一人。
满溪春望了望洞口道:“不必打扰她们,既然我已经回来,也不急着等他们两日。”然后向众人道:“大家都各自去吧,让你们师姐陪着我就行了,有事我再喊你们。”
众人告退。
二人进了屋,何开颜给满溪春斟茶,满溪春虽一路奔波身体疲乏,但回到大酉山,见到旧日情形,心头的喜悦早已将疲乏冲散,精神振奋起来。她也不坐下,只是围绕着屋内细看,对着些物件一一抚摸,叹声连连。
何开颜见此状,放下茶杯靠近,见满溪春手中拿着一把桃木雕剑双泪直流,轻轻道:“师父说这把剑是师祖当年为四师叔做的,这么多年来一直放在这里,师父从不让人乱碰它。”
满溪春止住泪,叹道:“我们四姐妹中,师父和大师姐最疼我,可是我却辜负了她们的心。”
何开颜劝道:“四师叔不用难过,咱们早晚会为她们报仇的。”
满溪春摇摇头,“你不懂。”
何开颜没理解满溪春的意思,安慰道:“四师叔一路劳顿,还是不要太伤神。”
满溪春坐下来,伏案问道:“开颜,你师父有没有向你们提过剑经的事?”
何开颜奇道:“什么剑经?没听说过。”
满溪春略略安心道:“哦!没什么。”
心里暗自念道:“莫非二师姐并不曾怪罪我?终是我想多了。”
何开颜见满溪春出神,问道:“四师叔,你想什么呢?”
满溪春轻轻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开颜,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何开颜道:“是,四师叔有事就喊我,弟子告退。”
何开颜走后,满溪春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中。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满溪春不知发生何事,推开门查看,只见桃源派诸弟子纷纷向通往崖洞的山栈两侧集合,满溪春心想:“今日二位师姐出关,她们必是前来迎接,我回山已经两日,终于可以见到师姐了。”便也走出来。
何开颜迎面喜道:“四师叔,今天师父和三师叔出关,她们要是见到四师叔一定会很高兴的。”
满溪春笑道:“我也很想他们。二位师姐这一出关,武功必有大进。”
正说话间,崖上奚清源传来一声号令:“恭候二位师尊出关!”
众人刷一声沿路相对列齐,躬身迎候。四周气氛仿佛一下子凝滞下来。
这时,莫问津和吴处边从崖洞飘然踏出,容光焕发。
奚清源迎上前道:“恭迎二位师尊!”
莫问津目光平视,目光中透出无限自信,傲然之色一眼可辨,问道:“清源,我们闭关的这些日子可有要事?”
奚清源喜道:“回师父,前日四师叔回山了。”
吴处边惊喜道:“二师姐,看来四师妹还是心系桃源派的。”
莫问津也喜道:“赶紧下去,只怕四师妹早已等急了。”
三人轻踩娇步走下崖来,放佛三朵轻盈霞云移下。
众人见莫问津和吴处边下来,纷纷道:“恭迎师尊!”
满溪春垂立在山路中间,忙向二人叩首,“见过二师姐三师姐!”
吴处边上前一把扶起,“四师妹既已回来就不必多礼。”
莫问津也道:“我们师姐妹间原应像当年一样,不必如此生分。”
满溪春道:“是,二位师姐。”
“走,咱们回屋说话。”莫问津拉住满溪春的手,不住问候,又回头向奚清源嘱道:“清源,你和开颜带几个师妹去准备一桌上好的饭菜。”
奚清源机灵道:“弟子立即就去,今日师父和三师叔出关武功大增,又和四师叔重逢,双重喜庆,是该好好庆贺。”
吴处边笑道:“就你鬼灵精,赶紧去吧!”
奚清源喜道:“是!开颜,你和她们几个一起跟我来。”
满溪春三人进了屋,莫问津道:“四师妹能回山我们太高兴了,想必合州之围已经解了吧?”
满溪春道:“继先助王坚将军打死了蒙哥,蒙古军全部退出剑南。”
吴处边大赞,“看来朝廷也并非全是无用之材。”
满溪春悲叹道:“那又能如何?终究逃不出奸臣的排挤。”
莫问津长叹一声,“朝廷的事我们还是少插手,太过在意只能徒增烦恼,忠臣良将尚且不能左右其事,我们又能若何?咱们先报大仇才是要紧。”
满溪春点点头。
“四师妹,上次在玉印山你执意不肯回来,说对不起我们,当时我就感到其中必有隐情,只是那时情急,我没有多问。我想你既然一直活着,却躲着我们独居芙蓉洞十来年不肯回山,定有为难之处,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问津思虑道。
吴处边也追问道:“是啊,师妹,你为什么一直不回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满溪春欲语凝噎,似有胆怯,“师姐,我......我......”
吴处边安慰道:“尽管说,不必担心。”
满溪春平复了下心情,谨慎道:“二师姐,你们这些日子在洞里闭关练剑,可有收获?”
吴处边催促道:“还是先说说你的事。”
莫问津止住道:“三师妹休要急躁,听四师妹慢慢说。”然后回道:“此次闭关非同以往,我与你三师姐本打算到洞中观摩洞里刻画的剑阵图,本以为此举定能练成桃花飞云剑阵,可是......”
“可是你们的剑法根本驾驭不了图上的阵法,虽然习得一些招数,却也发挥不了太大的威力。”满溪春接住话道。
莫问津惊道:“你怎么知道?”
满溪春道:“当年师父在世时,参研多年尚不得其中真谛,我们的武功全是师父所教,怎能练成?”
吴处边连连点头,“师妹说的对,师父都练不成,我们的武功比师父差得远,又怎么连得成?”
莫问津沉思片刻,“我想并不尽然,或许师父有领悟不到的地方恰好被我们领悟到了呢,总之,桃花飞云剑阵是我们桃源派的传世神功,若是连我们桃源派的人都练不成,岂非笑谈?只要我们详加研磨,定能练成。”
满溪春摇摇道:“二师姐错了,洞中刻画的只是招式,若要练成剑阵,等闲剑法是不行的,须得用云水剑和醉春剑才行,而且必须要有《繁花经》做参照。”
莫问津和吴处边听她这么一说,无不惊疑,“师妹如何知道这么多?”
满溪春道:“不瞒二位师姐,当日咱们师姐妹四人中,师父最疼我,因此他把许多事情都告诉我了。还记得师父在世时曾经连续数次参加九华山的经论会吗?咱们桃源派与佛家并无交往,师父却去参加经论会,你们不觉得很蹊跷吗?”
吴处边抱怨道:“是啊,师父最疼你,每次去九华山都带着你,从来不带我。”
莫问津细细一想,奇道:“莫非剑阵与九华派有关系?”
满溪春点头道:“正是,《繁花经》就藏在九华派。”
吴处边和莫问津不敢相信,“什么?藏在九华派?这究竟是怎么个缘故?”
满溪春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继而又道:“二位师姐,咱们桃源派与明月门为什么是仇敌?”
吴处边道:“他们设计陷害我们,害死师父,当然是仇敌。”
满溪春道:“那之前呢?要知道师父在世时咱们两派就是世仇了。”
吴处边想当然地道:“那还用说,他们偷了我们的《曲江流觞图》。”
满溪春这才道:“我们总是找明月门讨要此图,可却没有人知道图中秘密是什么。”
莫问津恍然大悟,道:“莫非练剑阵的剑法在此图中?”
满溪春摇头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想应该是这样,师父没跟我提过此事。”
莫问津忽然又道:“师妹,既然你知道《繁花经》,那你见过吗?”
满溪春面色一下子凄婉许多,心中念道:师父当年得了《繁花经》副本,曾让我保管,那日成都榕树林大战时,我被火炮打成重伤,昏死过去,醒来后迷了路,经书不知什么时候丢失了,后来被一户好心人收留养伤,自感犯了大错,病愈后才无颜回大酉山,现在怎能说出实情?便隐瞒道:“没见过。”
莫问津心见他神思不定,便想:师父当年有意将掌门人传给满师妹,可能她老人家已将《繁花经》交给满师妹保管。本欲不再追问,但又一想如今桃源派凋零不振,若是能三人联手,岂不比一人练要好,便道:“四师妹,我们三人的功力都不是上乘的,若是师妹能把《繁花经》拿出来,咱们三个一起练岂不更好?也能早日为师父报仇。”
满溪春急道:“师姐,我真没有。”
莫问津心思一向缜密,她知道若师父不死,掌门人之位必是满溪春所坐,心想自己危难之中暂居此位,旁人虽无异议,但满溪春如今回来了,她能无心夺权吗?因此便猜想是满溪春故意藏了起来,于是道:“四师妹,按师父的意思,这掌门人的位子原本就该你坐,若是你以桃源派为重肯将剑经拿出来一起练,师姐情愿立即让位与你。”
三人说话时,奚清源正走到门外,刚要敲门喊三人用餐,却听得莫问津这一言,惊得忙推开门,神色慌张喊道:“师父,你要把掌门人的位子让给四师叔?”然后又向满溪春赌气抱怨道:“四师叔,你怎么能一回来就抢师父的掌门人之位呢?要是没有师父,咱们桃源派怕是早已经不存在了。”
满溪春忙向莫问津跪下,辩解道:“师姐,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想法,我真不知道剑经。”
莫问津忙上前扶起满溪春,连连道歉:“师妹休要怪罪,是师姐错了。”
满溪春心有余悸道:“若是我回山不利于桃源派团结,我宁愿立即离去。”
莫问津急道:“师妹若是离山,师姐宁愿去死。”
奚清源此时方知三人之间只是误会,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鲁莽之言,便也向满溪春道歉:“四师叔,都是我多嘴,你千万不要离山,你就留下来吧。”
满溪春心想若再言离去,反倒没了意思,于是道:“好,我不离山,但二师姐以后也不准再提让位之辞。”
莫问津道:“好,就照师妹说的办。”
奚清源这才喜道:“师父,二位师叔,请用餐吧!”
众人边说边出门。
奚清源走在三人后面,自言自语道:“奚清源呀奚清源,你什么时候能不这么毛躁?真该死!真该死!”
吴处边悄悄听到,回头看她一眼,心中窃笑。
奚清源将宴席摆在了水潭一旁的丛竹下面,十分清凉。莫问津和吴处边让满溪春坐下,又让奚清源和何开颜陪坐,道:“四师妹重回桃源派,以后咱们师姐妹三人要同心协力,光大本派。”
满溪春道:“二师姐说得对,这才能对得起师父。”
莫问津道:“来,咱们吃饭,四师妹好久没有尝到大酉山的饭味了,师姐专门让人做了几样你爱吃的菜,快尝尝吧。”
满溪春感动不已,夹起菜泪珠盈眶。饭过半晌,满溪春问道:“《繁花经》已经丢失,不知二位师姐对练剑阵之事有何打算?”
莫问津心生愁绪,为难道:“哎!我能有什么好办法呢?”
满溪春忽然道:“记得上次你们去巫山找高师叔和杨师叔,不知可否见到他们?”
莫问津道:“见到了,就是二位师叔指点我们到洞中练剑的。”
吴处边沮丧道:“可是他们并不知道练剑阵这么麻烦,我们闭关这么久也没参透。”
满溪春想了想道:“我有一个法子或许可行。”
莫问津奇道:“什么法子?快快说来。”
吴处边也道:“四师妹向来最聪明,赶紧说吧。”
满溪春道:“既然《繁花经》原本藏在九华派,咱们何不再去九华派讨来?”
莫问津道:“当年师父和九华派颇有交往,但她去了数趟也才讨来一本手抄副本,如今九华派会买我们的账吗?”
满溪春劝道:“试试总比不试要好,说不定慧通方丈念及当年交情就给了我们。”
吴处边也道:“是啊是啊,可以试试。”
莫问津觉得眼下只能如此,便道:“谁去合适呢?四师妹刚回山,不好再长途跋涉,而我身为掌门,不宜离山太久。”
吴处边斜眼瞅着莫问津,嘴里嘟哝道:“那二师姐的意思是让我去了?我不去,去九华派那么远,要累死人的;而且他们全是一帮和尚,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交涉,要去你们去,反正我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