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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涡水河流奔腾,由东往西注入汾河。
顺流而下,河道逐渐变宽,两侧地势也变得平坦开阔,让这些在山中行走了近十日的西军卒伍感到豁然开朗。
榆次城位于河道北面,从山中出来无需涉水,沿着河道西进四、五十里即到。
目标看似很近,但要平安抵达着实不易。
从越过羊关崖的那一刻开始,军中稍微有些常识的军官就都知道,接下来的几十里路程是决定此战成败的关键。
原因也再简单不过,如果说金军因为对太原以东地区的不重视,让他们得以轻松西进占据寿阳,而现在既已出了寿阳,更进一步进入了河东腹地,那么接下来,与金军的厮杀随时可能展开。
昨日下午的遭遇战就是明证,女真人是不会再让他们顺风顺水的,他们已经一路找上来了,唯一不确定的是战事可能的规模而已。
为此,张师正已然做出了防备,总共七个指挥的骑兵都已披甲,统领乔柘亲自领军,于前军左翼列队行军,防范金军突袭,剩下的步卒有甲的也尽数披甲,刀牌手和长枪兵居外,弓弩手贴近河道,准备随时列阵作战。
距离榆次尚远,如此做派必然耽误行军速度,而且披甲行军对步卒体力战力也是损耗极大,但前路不明,多一分稳妥终究无错。
巳时三刻,约莫后世十点半,也就是前军当日行进了一个半时辰左右,第二波金军的攻势再度袭来。这次不是二十多个斥候那么简单,领军的自是桑杰,一同前来的是三个谋克近三百人的骑队。
猛安者,千夫长也;谋克者,百夫长也。
随着势力范围的扩大以及统御人口的增加,金太祖完颜阿骨打,把女真各部用于征伐﹑围猎的谋克制度,进一步改造固化成为兵民合一的猛安——谋克制。
以三百户为谋克,十谋克为猛安,猛安之上设万户,万户之上有都统,谋克之内设蒲里衍(50户)。谋克内部以血缘关系为纽带,而猛安之间以地域为区分。这一严密的军事组织形式,使得女真军队各级指挥顺畅,战力大增。
两军相遇,没有遣人答话这些繁文缛节,桑杰一马当先,两侧如影相随,卷起了大片烟尘直取乔柘的将旗所在,上来便摆出了以命搏命不死不休的姿态。
乔柘看得直皱眉,这帮野人仗着兵甲坚利,打起仗来不避生死蛮不讲理,委实让人气结。有了昨日的教训,他也不敢贸然以硬碰硬,但更不敢稍作躲避,步卒就在身侧,让他们冲杀过去一通砍杀,这仗就不用打了。
好在自己人数占优,只需稍做对峙纠缠,待敌势弱,再从容收拾了他们。
乔柘当即传令前后各两个指挥由两翼包抄,做拐子马战术,从两侧尽量骚扰杀伤敌手,自己则带上三个指挥打马迎上以作纠缠。
金军的应对堪称简单粗暴,三个谋克直接一分为三,左右两个谋克各自拨转马头迎向两翼,桑杰的中军仍然紧盯乔柘的将旗,运动中就娴熟的完成了变阵。
金军的傲慢与蔑视让乔柘大怒,但他还没有失去理智,带着麾下抛洒出一波绵密的箭雨后,一个漂亮的右向旋转便摆脱了与金军的正面相抗,但落在队尾的不可避免遭了殃。
六队骑兵在宽阔的原野上或来回奔射,或你追我逐,或依靠人数优势在小范围配合策应,继而以箭矢招呼,打得煞是好看,但实际的伤亡有限。远远看去,唯有通过在漫天浮尘中隐隐绰绰闪现的旗帜,才能分辨敌我双方的态势。
前军的步卒在此停下以作必要的戒备,一队步卒已经完成了列阵,斜斜往前推去。
宋军惯常的战法便是步兵强弓硬弩列阵而战,骑兵分列两翼策应掩护,说到底,百十年来宋朝缺马,已经形成了相对固定的以步为主的作战套路,骑兵多数时候都处于从属和配合地位。眼下前方打得热闹,步兵既然不能单独前行,自然要上去帮衬一把。
千余步卒在选锋统领杨志的带领下缓缓前压,行进中勉力保持着队形与防御,距离交战双方三百步左右的位置停了下来,然后快速调整好队形。该部人马多是招安的“义军”,内里充斥着市井游侠和各种桀骜之人,参加过白沟之战,积累了不少正规作战经验。种师中军中老将,用人用长,硬是通过一番高明的手段,把这群人调教为敢战之徒。
乔柘还在带队奔突,他是被追出了真火,桑杰缀在后面不依不饶,他的后队被人当兔子射,不时就有人中箭坠马,这样难堪的场面换谁心里都窝火。眼见杨志带人上来,顿时就明白了张师正的想法,他也没有急于上前寻求呼应,而是驱策战马再度绕了两圈,眼见飞尘蔽日,才拨转马头直冲阵前,而后在步卒阵线前十余步的位置飞驰掠过。
不出意外,身后响起了短促而整齐的梆子响。金军骑阵中其实有人发现了不妥,但高速奔驰之下又是裹挟在阵中,根本无法做出规避的应对。金军最前方的十几名骑兵,包括桑杰在内,顿时人仰马翻,浑身上下被射得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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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刺猬;跟随在后的或急速转向与旁人撞成一团,或胯下战马被绊倒狠狠地摔飞出去,一次弓弩齐射造成的伤亡几乎超过了之前厮杀的总和,随后第二轮箭雨再度射出。
乔柘调转马头,这次他没有选择避让,而是面对面的迎了上去。对面的马速经过刚才的混乱明显降了下来,而骑兵的阵形更是全无,不少人还处在被偷袭的错乱中没有调整过来。
乔柘端平了骑枪,枪长一丈二尺,枪头在日光照耀下发出点点寒光,鲜艳的红缨舞动在空气中。身侧之人也都端起了长枪,虽然口中还在喘着粗气,但他们眼神坚毅,已经急不可耐的要痛饮敌人鲜血。
将旗前倾,乔柘猛夹马腹,战马在嘶鸣声中昂首前冲。
两军交错,乔柘持枪便刺,枪借马速刺穿甲胄狠狠扎入了一人的腰肋,前方一骑挥刀猛劈,他抽枪不及,只得弃枪后仰,刀锋几乎贴着面门斩过,视线忽然变得开阔,已是冲出了敌阵。
他降下马速回头望去,原本身侧的护卫已有数人消失在了混乱的交战漩涡中,而被己方厚重军阵过滤剩下的十余骑金军没命似的打马逃离。
他勉力扫视了一下战场快速做出决断,手头三个不满编指挥再度一分为三,一个指挥沿战场外围直插西北方向封堵金军逃遁路线,他和另外一个指挥使各带一个指挥从侧翼对金军发动进攻。
遮天的浮尘慢慢消散,初夏的日光笔直地照射大地,三三两两的人群正在打扫战场,收拢己方的伤员和尸体,对滚落在地的金军一一补刀,远处还有零星的尚未收拢的战马正埋头吃草,一场战事落下了帷幕。
乔柘受了点伤,在随后的交锋中左臂挨了一击,险些落马,脸上身上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也不知来自何处。张师正矗立一旁,看着医官为他裹伤。
“乔统领的手臂没有大碍,我帮你敷点化血祛瘀的药膏,缓上两日便无事了。”
乔柘连忙称谢,待到处理完毕与张师正说起了正事,“金军很硬,我以数倍之人连续封堵两次,还是被他杀出了重围,跑了几十个。说起来我们的伤亡几乎倍之,也不知道这算是胜了还是败了。”
“我也注意到了,除去那个一直追你的骑将有点一根筋外,他们的百人骑队打得很有章法,而且马好甲厚。这才三百人,”张师正叹了口气,“乔兄弟,这仗不好打啊!”
“统制,你我军令在身,昨日今日两场战事误了不少时间,大军只怕已经出了山口,不能在此地耽搁下去了。”
“正是此理。”张师正回头吩咐亲卫,“你去通知杨统领留下一都步卒收拾战场护卫伤员,其余人等继续行军。”
事实上,由于战事的拖延,左军已经出了羊关崖,距离前军不足十里,中军与后军也正沿着越发开阔的山道次第而出。
一个多时辰前,种师中收到了前军遇袭的通报,三百骑队就敢对数千前军发起正面攻击,让他觉得金军实在过于骄狂,不过也是好事。果然,前军的捷报已经传来,此时日已过午,天气颇热,军队都在树荫之下休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