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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宝钗就见香菱和莺儿从偏厢回来,且莺儿神色不大对劲,一副有话要与她说的模样。无奈宝钗离不开席,直等到宴散戏罢回到蘅芜苑,莺儿这才将一干事情说与她听。
宝钗听舅舅家的侍妾奚落薛家,不怒反笑:“莫非一人为奴,便要世世代代、子子孙孙皆为奴不成?咱们家可没这等规矩。他们王侯公府里的底下人,大多因先人获罪而被籍没为奴,谈何来路清白?咱们家买来的底下人,不少是贫苦良家出身,或因天灾或因人祸,迫于生计,卖身为奴。祖父和父亲顾念于此,曾几度允准家中奴仆的儿孙脱去奴籍,令其恢复良籍,以便奔个好前程。听叔父说,江浙一带的富贵人家不兴买奴纳婢,而是雇请贫家妇人女子来家做长工或短工,付其工钱。”
莺儿将香菱推到宝钗跟前:“姑娘说的极是,她们才来路不清白呐。香菱姐姐若没走失,她可是维扬之地一户乡绅家的女儿,身世不知比她们清白多少。”
宝钗探问莺儿:“哦?此话怎讲?”
香菱忙道:“姑娘,莫听莺儿胡说。”
“岂是我胡说的?是贾雨村的夫人说的。”莺儿不乐意地抢白,接着将来龙去脉说的清清楚楚,“姑娘若不信,不妨派人去维扬之地探访核实。”
“原来还有这般渊源,想必香菱姐姐自个儿亦心里有底,只是瞒着咱们罢了。”宝钗识破香菱避谈身世的心思,“但凡香菱姐姐如实以告,也好助姐姐骨肉团聚。”
香菱赧然低头,喃喃道:“并非有意瞒着姑娘。我只有些依稀印象,并不真切。他们一个两个地这般说,许是真的罢。”
“除了贾夫人,还有谁与你提过此事?”
“唔……在金陵时,拐我的人在深巷中租了间屋子,屋主是个还俗的和尚,原在维扬的葫芦庙里出家,他称认得我,说我家就在葫芦庙隔壁,我走丢后,家里失火,父亲离开不知去向,母亲投奔娘家,早些年病逝。后来我随大爷北上,再没见过他。他好像顺嘴提过,他在应天府当差,新来了一位贾雨村贾大人亦曾在葫芦庙住过,得我父亲资助赶考,后做上官,衣锦还乡,讨纳我母亲的侍婢娇杏,娇杏应是贾夫人的闺名。”
宝钗暗暗梳理千丝万缕,沉吟道:“听说这位贾雨村贾大人乃林姑娘启蒙恩师,林姑娘幼时住在维扬,得他授业解惑,想必那贾夫人和屋主所言非虚。明日派人去维扬走一遭,为姐姐核查。”
香菱在薛王氏和宝钗的庇护下,日子过得尚算自在悠闲,不单派丫鬟臻儿侍候她,还教她识字看书,她又如何舍得离开:“不管虚实真假,姑娘不必为我大费周折。我别无所念,只求长留薛家。”
香菱神色哀恳凄惶,十分不愿查实身世,宝钗只好依她之意。
这时,贾王氏屋里的彩霞过来向宝钗讨问药膏,说是宝玉不小心被灯油烫了脸,脸皮起泡,生怕留疤。宝钗家里开着药铺,各种膏药皆有,她亦常备了些在身边,遂命莺儿取了药膏与彩霞,莺儿将彩霞送出蘅芜苑,并托彩霞帮忙把一个新编的妆匣子交给金钏,彩霞只答说金钏出府去了,之后便着急忙慌地走了,莺儿也不便缠着她多问。
话说宝玉脸皮被烫,乃贾环使坏所为。宝玉在宴上喝了些酒回府,同王熙凤一道到贾王氏处请安,他趁着醉意缠着彩霞说话,在旁的贾环眼红生妒,故意打翻油灯浇宝玉的脸。
贾王氏立时斥骂贾环,被熙凤及时制止,不能落个嫡母苛待庶子的名声,遂找来赵姨娘训话:“素日我待你们母子宽厚,偏你们愈发蹬鼻子上脸,不识好歹!养出的下流种子,揣黑心窝子害人。”
赵姨娘理屈吃憋,闷着满肚子积怨,低着头不敢出声,任凭数落。之后告了错,领着贾环回房。一进房关上门,揪着贾环的耳朵骂道:“好个蠢货,这般明着伤他,你自己吃不了兜着走,连带我受一顿恶气。难道生怕别人寻不着把柄治咱们母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