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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晃这一会儿神,严其华已经喝完酒,拿筷子挑着碗里面条,稀里哗啦吃了个底儿朝天。
严清怡也放下筷子,小心翼翼地问:“爹爹什么时候得空,能不能再编几只篮子?不一定用竹篾,用柳条也使得。”
这顿饭严其华吃得舒心,话回答得便痛快,“行,铺子里还剩下些竹篾,我先编两只,再泡些柳条子,柳条去掉皮才好看。”
严清怡赔笑道:“辛苦爹了,爹还是照着以前那种样式编,不用太大,能盛下七八只杏子就成。”顿一顿,又讨好地说:“今儿得的钱,想给阿旻买点写字的纸,再给阿昊做件衣裳。”
严青昊今年九岁,已经开始跟着严其华学木匠,严青旻八岁,严清怡做主,去年送了他到府学胡同的老秀才家中学认字。
读书才能知事明理,分辩善恶,不至于结交损友被人哄骗了去。
严清怡眼窝一酸,又想起净心楼那人揶揄又不失爽朗的声音,“七爷不赏,小爷我赏。”
以前他就是这样的性子,经常捏着她的脸颊道:“阿梅,你想要什么尽管吱声,娘不给你买,哥给你买。”
她前世的名字叫做罗雁梅。
他是她一母同胞的二哥,叫做罗雁回。
他说到做到,但凡市面上有什么吃的用的玩的,只要他看上眼,就会买了送到她房里。
对她出手大方,对朋友也掏心掏肺。
可就是曾经跟他称兄道弟的所谓朋友,害得他们罗家家破人亡……
严清怡沉浸在往事中,忽觉手臂被人推了下,却是薛氏。
薛氏慈爱地看着她笑,“昊哥儿跟旻哥儿不用你操心,再过七天是你生日,十一岁就是大姑娘了,该好生打扮起来。”
严清怡下意识地先觑着严其华脸色,见他面上并无异样,才低头瞧自己身上鸦青色裋褐,笑着应道:“我做条裙子,给阿昊裁件衣裳,爹爹也该添新衣了。”
薛氏见严青昊身上衫子已有些紧,严其华的褂子也破旧的瞧不出先前的颜色,遂满口答应:“也行,那就都做。”
从荷包掏出一把铜钱,数了数递给严清怡,“这是三十文,你爹跟弟弟他们用一匹,你做衫子跟裙子各半匹就够,要是余下钱,你看有好看的绢花就买两朵带。”
严清怡推辞不要,见薛氏极是坚持,只得收了。
严清怡自打有了弟弟,就开始穿短衫裤子。一来方便,不管是在家里干活还是在外面走动,打扮成童子总比姑娘便利;二来省钱。她穿衣裳轻,等穿小了基本还有七八成新,严青昊能够接着穿,可等轮到严青旻时,衣裳就得打补丁。
好在严青旻懂事,从不曾因为穿旧衣吵闹。
这般下来,每年单是衣裳就能省下十几文钱。
商议好此事,严青昊帮助薛氏收拾了饭桌子,严其华则架起梯子上树。
杏子正当时,成团成簇地点缀在绿叶中,底下的尚有些青绿,枝头的已然尽红,金灿灿得惹人心喜。
严其华不用剪刀,直接伸手掰,不一会儿摘下来十余只,装了一竹篓。
严青旻心疼地说:“爹,别摘了,留着长姐到外头卖。”
严清怡揽着他肩头笑道:“今天不卖了,咱们摘着自个儿吃,熟透了的杏子挂不住,夜里起风掉下来,白白摔坏了……再说,哪有那么好的运气,一天能遇见两回贵人。像大勇他们,在外面蹲一天也卖不出去多少。”
严青旻最信服长姐,况且她说的也是事实,街上熟透了的大杏子才两文钱一斤,长姐能卖到十几文钱。
春天里,大家都摘了玉兰花卖,也独独长姐卖得最好。
少顷严其华从树上下来,严清怡舀一盆水将杏子洗了洗,摆在碟子里。
碟子是粗制的陶瓷碟,可架不住严清怡手巧,将杏子泛红的一面都朝向外面,又衬着绿油油的叶子,看上去令人垂涎欲滴。
“到底是姑娘家,愿意花这种心思,”薛氏瞧见,弯起唇角,伸手拿起最上面的递给严清怡,“你天天卖杏子,自己都没吃几只,快尝尝。”
严清怡笑呵呵地咬了一口。
熟透的杏子甘甜馨香,像是浸了蜜,比她在外面卖的美味许多。只不过表皮上有深褐色斑点,不若刚熟的颜色鲜亮。
拿到外头卖的杏子,都是严清怡特意挑的个头大颜色好的。
错落有致地摆在竹篮里,上面覆几枝杏叶,隔上大半个时辰往杏叶上洒点清水。
看上去漂亮雅致不说,也显得干净新鲜。
有钱人图的就是这两点。
就如净心楼,正因为她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身上衣衫干干净净,又总带着纯真灿烂的笑,这才得到茶酒博士青睐,次次点她进去。
富贵人家的心思她再明白不过。
前世她生在名门,祖父罗振业乃正二品的户部尚书,内阁次辅之一,权倾朝野。
父亲罗士奇则是国子监博士,才名远播。
身为罗家嫡女,罗雁梅娇生惯养锦衣玉食,从不知疾苦为何物。
岂料十三岁那年,她刚议亲,家里突遭变故,男丁或赐死或流放,女眷尽数发卖为奴。娘亲不愿受此屈辱,在监牢里用发簪刺破了喉咙。
罗雁梅不想死,她要活着,活着才能查清真相,才能报仇雪恨。
她洗过衣裳扫过院子,因为活计干得好且知礼数,被主家要到身边伺候。
怎想主家丢了金簪,头一个就怀疑她做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