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热小说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正热小说网zhred.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第五章 魂断威奇塔
第一节
锡林郭勒大草原东北部的乌珠穆泌草原,是蒙古高原上最负盛名的天然牧场,那里有一望无际的原野——茂盛的牧草伴随着刮来的西北季风不停地舞动着,到处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景;放眼遥望东北方向,蓝天和白云就好像镶嵌在宝格达山峦之上,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北京知青林少佳策马而行,他正寻觅一匹怀驹母马,这在牛羊遍野的原生草原上,并非易事┅┅。猛然间,只见林少佳人马合成一团旋风,狂飚般地突入草原上散养的牲畜群中——刹那间,他的套马杆已将一匹鼓着肚子的母马牢牢套中,母马顺从地跟上林少佳胯下枣红马的步伐,散乱的鬃毛优雅地随风飘扬┅┅。
近旁的蒙古包炊烟袅袅,一位年轻的姑娘拎着奶桶掀开毡布帘,在一头奶牛面前半跪下来,熟练地挤着奶┅┅。她就是林少佳的妻子——上海知青邓丽,他们新婚后刚刚返回插队六年的草原。
远方,在一片丘陵地带出现了一个黑点,它不停地跳跃和移动——逐渐放大、由远而近,一匹雪青马飞奔而来,马上的驭手是少佳在一个放牧点的知青刘奇松,此时他在马上兴奋地呼喊道:“少佳,旗里转来一封加急挂号信,听镇上通讯员说:是你伯父从美国来华访问,要见你!”
林少佳曾在给我的来信中这样描绘草原:乌珠穆沁在蒙语中的意思是“采摘葡萄者”,它是内蒙古保存最完好的天然草原,牧草非常茂密,属于草甸草原。你知道乌珠穆沁草原有多大吗?六万多平方公里,比海南岛的面积还要大。由于生态环境保持得好,黄羊、狐狸、旱獭、雪兔、麋鹿、梅花鹿、狍子、马鹿和草原狼等许多野生动物,在此栖息繁衍,是突厥马的原产地。这里还聚集着许多湖泊和沼泽,大大小小的“泡子”有一百来个,天然矿泉60多处,栖息着天鹅、鹰、鸨、大雁、鸿雁等珍贵水禽。草原植物主要为羊草、贝加尔针茅、线叶菊。自古以来就是游牧民族的乐园,东胡、鲜卑、乌桓、契丹、突厥等游牧民族,都曾在此驻牧。晓霖,想念你!你送给我的麻将棋子,我始终珍藏在身边┅┅。
少佳是师大附中的“老高一”,奔赴内蒙古之前,我和小伙伴们去车站送他——他和一块插队的同学们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塞北、大漠和草原的风土人情,根本顾不上和我们几个来送他的小伙伴搭讪┅┅;车厢里,他和伙伴们齐声朗诵:“——二十属卢龙,三十防沙漠。平生爱功业,不觉从军恶。”这是唐朝诗人于濆《边游录戍卒言》的诗句,这些古往今来的豪迈字符强烈地撞击着这些青少年狂野的心。林公明教授此时正在学院“牛棚”里接受审查,无缘为小儿子送行,哥哥和姐姐陪着母亲来了,少佳妈妈的泪水一直在不停的流淌┅┅我模糊地记得她一直在用手帕擦拭着眼睛,与少佳洋溢着的青春喜悦形成鲜明的对照。
11楼孩子中常听少佳哥哥讲故事的我,江宁、清扬和晓文,默默地站在月台上,向车厢里的林少佳挥手致意,送别这位曾用文学的光辉照亮我们几个初入人世孩子心田的启蒙者。
笫二节
尼克松的破冰之旅,引发神秘中国向世界徐徐拉开大幕——接踵而来的美国各界访华团如过江之鲫。这一年,来华访问的美国科学家代表团里有一位美籍华裔科学家,正是少佳的伯父林公凯博士。
林少佳接到锡林郭勒盟和东乌珠穆沁旗两级政府公文传递过来的加急挂号信,已是父亲与乔枢民谈话的五天以后。这封学院革委会的公函指出这次外事活动的重要性,请盟里、旗里给予大力支持为盼┅┅。细心的乔枢民把林公凯教授在国内的行程附在了公函之后,这无疑给了林少佳充分的准备时间和宽松的日程安排。
在伯父下榻的北京饭店,林少佳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伯父。林公凯见到这位小侄儿时,心里止不住一阵惊喜。这孩子的长相,活脱脱就像当年在西南联大念书、意气风发的弟弟。他又回想起几天前,老哥俩在天津重逢的情景——兄弟二人紧紧地相拥而泣,然后默默地以泪眼相对,不需要语言,心灵早已相通,一切都在不言中。
伯父和少佳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地说:这回我要完成你父亲的一个嘱托——安排你去美国留学。你的哥姐都受过高等教育,能够自食其力,你爸爸最担心的还是你的前程!我要像当年在昆明照顾你父亲一样照顾你。回美国后,我会找最优秀的移民律师办理你的赴美申请,孩子,你耐心等待吧。
少佳执意与妻子继续生活在草原上,等待着出国的消息,同时,他开始苦读英语。他留恋草原上的一切,依依不舍这里的景观——夏天,他骑上心爱的枣红马趟过小河,漫步在旷野上,有时嘴里衔一根茅草,躺在野花与羊草丛中,抬头是碧洗的天空,洁白的云彩就像漂泊的棉絮┅┅。同为一个放牧点的蒙古族小姑娘其其格,坐在勒勒车上,依偎在妈妈怀里;林少佳与刘奇松骑着马,驱赶着牛群、羊群向夏季牧场转场——一路上,其其格用稚嫩的声调向少佳和奇松讲述自己的梦境——她看到了牧民山岳般的脊背,还有草原姑娘纯洁而明亮的眼睛,在她的眼里,游牧就是一幅美丽的画卷,伴随着乌珠穆沁草原上那悠扬动听的蒙古长调。
在少佳眼里,四季的蒙古包变幻无穷——有白云下野花簇拥的蒙古包,也有斜阳下冒着炊烟的蒙古包,还有月夜里亮着灯火的蒙古包,更有从雪地里踏出一行脚印的蒙古包┅┅,草原上的每一个景物都会随着季节的变化呈现出挥之不去的记忆中的映像。
第二年的春天,邓丽怀孕了。少佳匆忙与好朋友刘奇松交接了自己的牛群,护送邓丽去上海的岳父母家┅┅。
他万万没有想到,他走之后,春季的一场暴风雪突如其来——为保护牛群,刘奇松从几十里外的草地驱赶着牛群回到围场,奋力将牛群一头不落地拢进牛圈,关上圈门后,他又担心圈门会被暴风雪刮开,抽出皮带将圈门紧紧扎牢。此时,他已耗尽生命中最后的一点儿力气,冻得说不出话,迈不开步,于是趴在圈门上歇息,就这样冻死在冰天雪地里。等人们发现时,他僵直的身体依旧保持着伏门而息的姿态——他被那场早春的暴风雪吞噬了年轻的生命。安葬那天,从四面八方赶来送别的同学、知青战友和当地牧民全都扑簌簌地掉下眼泪来┅┅。
几天后,少佳赶回牧场,他牵着雪青马,站到刘奇松在草原上孤零零的坟前,失声痛哭。他们从中学到草原,十几年来患难与共,如今奇松走了,雪青马空着的马鞍似乎时刻在等待着老朋友的归来。
经过伯父积极的斡旋和奔走,林少佳以继承财产为由办理赴美手续。然而世事难料,竟用了两年的时光,直到1977年才得以成行,此时他28岁,女儿已经周岁。在他飞往美国时,妻子作为知青返城,借住在岳母上海弄堂的亭子间里,期盼着他学业有成、全家团聚。
第三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