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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十八三秋病酒
“所以,统治者通过设置不同的税种和区别对待的税率,其实实现的,是一个国家不同百姓群体和不同阶层之间的财富再分配过程,同时也是一个其国家意志力体现的过程。例如,如果统治者希望发动战争,而战争所需要的军费则需要通过向百姓征税来支付。那么税收,便是统治者的意志体现在百姓身上的过程。换句话说,决定百姓对于战争的态度的,便是用税金来换取的战争结果是否足够满足他们所支付的相应税金……”
书房廊檐下,六岁的耶律宗澈手里抱着比自己的脸还要大的一本书席地而坐,而一旁的,则是同样随意席地而坐的安歌。
素来见了生人就紧张局促的结结巴巴的安歌,在耶律宗澈一个六岁孩子面前,总算能把话说得顺溜。
而他一转头,看见耶律宗澈的注意力显然不在眼前自己给他讲的课程上,而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安歌不由吸了口凉气,又开始紧张了,“小澈,你……你……”
“那种病……你们都有的,对不对?”耶律宗澈没头没脑的突然问道。
“什、什么?”安歌被他问的措不及防。
“我看见了!那种病,就是你们说的血枯症,姐姐也有!”六岁的耶律宗澈一副大人的口气,“你也有的,对不对?”
“我……我没……”安歌不安的搓了搓自己的袖子,“还没……”
“哦……那就是现在还没……可迟早也会有的,对吗?”耶律宗澈的小小的孩子,人却敏锐得令人后怕。
安歌沉默不语。
“你不说话,就是承认了。”耶律宗澈声音稚嫩却笃定。
安歌又沉默许久,才问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耶律宗澈脸色一下子黯淡下来,稚嫩的声音带着惊恐,“我看见姐姐也吐过血……她在夜里偷偷地,不想让人看到。很多很多的血……湿透了整条裙子……我还偷听过她与你们的上官说话……你们每个人,最后都会死于这种病,对吧!”
安歌蓦然看向耶律宗澈,却见耶律宗澈小脸惨白,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语气十分笃定,显然不是在发问,“姐姐当时以为我睡了,可我没有,我亲耳听到的!而且……你们的上官,那个宁泽,是不是已经快要死了?”
安歌明显一怔,蓦然瞪大眼睛,惊疑不定的看向耶律宗澈,“你是说?!……”,他随即顿了顿,似乎反应过来什么,表情仿佛是生吞了一整块石头,良久脸色也黯淡下来,哑声低叹,“五年了……宁少将已做了五年的指挥官,身体也到极限了吧……?”
耶律宗澈却突然拉住了安歌的衣袖,猛然追问道:“安歌,是不是你们的上官,那种血枯症都会发作的更快?!是不是?是不是?我偷听到姐姐和那个宁泽的话了!如果那个宁泽不是你们的指挥官,他便是有血枯症,也还能活十多年!可我偷听到他说……他说……他说最多他只能到明年了……安歌,这是真的?”
看着安歌从惊疑变为惊恐,最终却愈发惨白下来的脸色,耶律宗澈小孩子特有的敏感几乎立刻便确定被自己说中了事实。只是瞬间,他脸色却立时变得比安歌更加灰败,一咬牙腾地一下跳了起来,“姐姐说过陪我的!你们的上官死了,我才不要姐姐替那个云川做你们的上官!不要!绝对不要!”
耶律宗澈再聪明也终究是孩子心性,这一下立时哭了出来,撒腿便往后院跑去,留下被他最后一句话震惊的合不拢嘴的安歌目瞪口呆回不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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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陈州府衙后院凉亭。
“所以,统治者通过设置不同的税种和区别对待的税率,其实实现的,是一个国家不同百姓群体和不同阶层之间的财富再分配过程,同时也是一个其国家意志力体现的过程。例如,如果统治者希望发动战争,而战争所需要的军费则需要通过向百姓征税来支付。那么税收,便是统治者的意志体现在百姓身上的过程。换句话说,百姓对于战争的态度,其实便是用税金来换取战争的结果,是否足够他们所支付的相应税金……”
一模一样的书,一模一样的讲解。
云川七倒八歪的躺在躺椅上,嘴里一边啃着一只红烧百花蹄髈,一边摇着手指,压根连书都不看一眼。一旁听着她随口讲解,捧着书看的无比仔细的司马光看了一眼她那副毫无正形的模样,又看了看那只被她啃得快连骨头都不剩的红烧百花蹄髈,心中哀叹能认得此种人间奇葩,真不是是三生有幸还是三生不幸。
他看了她关于陕西河南两路的全部策论,为其才具而拍案惊绝。可看了她那副身为翰林朝臣却轻狂不羁的做派,简直恨不得一掌拍死她以正朝纲。
云川吞下手边盘中的最后一块肉,瞄了司马光一眼,嘿嘿坏笑道:“哼哼,君实兄现在是不是在想,怎么就不能一掌拍死我?”
“咳咳!”被她一下说中心事的司马光不由咳了两声掩饰的尴尬,在她下一句话中瞬间烟消云散:“嘿嘿,劝你别为难自己了。借你一千个巴掌,你也拍不死我。”
被她噎得半死的司马光半晌终于叹了口气,想起江天音同他讲的那句“雁回自幼经历坎坷无数,还望君实多多包涵她的性子”的份上,决定再一次原谅她。
云川幸灾乐祸的看着司马光把一个忍字顶在额头上,登时心情大好,清了清嗓子,继续刚才的话题:“所以……”云川的话尚未说完,司马光即便接道:“所以,雁回想说,税负并非简单地是百姓的负担,而是官府的一种工具。”
云川打了个响指,“工具是中性的,造福还是作恶,端看执政者怎么用了。”
司马光微微点头,“可见掌权者品性德行,所关联者,远不止于其一言一行,更甚民生社稷。”
云川听了却是龇了龇牙,“我说君实兄,你们看人就不能少琢磨君子小人之别?君子执政,如果不懂赋税之道,依旧会祸害百姓。小人执政,如果能善用赋税之道,依旧可以造福百姓。执政看的是政绩,执政者用心为何,你觉得老百姓关心吗?”
司马光看了云川一眼,竟然没有同她争辩,“对事不对人,诛事不诛心,此一节,几日前江姑娘却是说的透彻。”
云川听了司马光的话,总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何事。半晌忽然灵光一现,“江姑娘……?君实兄,你……?”
司马光一听她那挑得高了三度的语调,不由得脸上一红,只看得云川哈哈大笑,砰地一下拍到司马光的肩上,“不用不好意思!这些年光我见过的拜倒在师姐石榴裙下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虽说呢,我觉得君实兄你也没戏,唉,想当初连我也都没戏的啊……”
她此言一出,司马光先是一怔,随即立时瞠目结舌,十分失态的指着云川,“你!你、你……你?你!”
“我什么?”云川莫名其妙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