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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长乐自幼没有母亲教导,尤其在这一家子其乐融融之中,她总是走不进去,明明也是晋安帝的女儿,却有种寄人篱下的荒谬感,对他们这帮弟妹都不和顺,任胥懂事之后便没与她计较过什么,只要任长乐不闹到东宫,不招惹他,她想怎么撒泼,他做弟弟的管不着。

但今夜,不过是两个小太监犯了错,她推到暮暮头上,在东宫外头打骂,任胥毕竟是有脾气的,有人既然不当长姊,他何必在她眼前伏低。

长乐公主用马鞭抽打的小太监皮开肉绽,两个人瑟瑟发抖地跪在树下,一面呼痛一面告饶,公主手下的鞭子不留情,俩人惨叫哀声,叫苦不迭。

“住手。”

任长乐收了鞭子,只见冷峭的一庭月色底下,立着一双相依相傍的璧人,任长乐狭长的丹凤眼微勾,“这两人可都招了,太子殿下今夜瞒着父皇母后出了宫不说,还带上了新婚的娇妻。”

任长乐心里头比谁都清楚,马皇后虽然纵容宠溺太子,可也深觉得他如此混账顽劣下去终归不成体统,故而在挑选太子妃的时候,教各位贵妇人送来的丹青,无一例外都是以贤名传扬远播的贵女。可她千挑万选看中的儿媳妇,到最后非但不能管束太子,还纵容他、怂恿他留恋花丛,这叫马皇后知道了,多少对盛迟暮是不喜的。

任胥轻蔑地转过目光,“那又如何。你是想叫父皇罚我幽禁,还是想叫母后罚我替她纳鞋底儿?”

从小晋安帝和马皇后就偏疼他,就算罚,也不忍心罚重了,敷衍了事便够了,但任长乐不同,瞬间被戳中了痛处,涨着脸恼怒道:“我不过想提醒皇弟一句,在梁宫你想保护你的女人,那就别让她出风头,这里想看她笑话的人多得是,本宫只是其中一个。皇后娘娘现在是喜欢她,可终有一日,她发现娶回这么个媳妇对你毫无裨益之后,难保她不会有给你停妻另娶的意思。”

马皇后是民间来的,做事本来便没什么规矩章法,她要是看谁不顺眼了,一脚便踢走了。

其实任长乐说的有几分道理。

但任胥说什么也不能输阵,咬牙道:“有劳皇姐你提醒了。”

“这里是东宫,下人犯了错,皇姐要教训,自己拉回汉芳斋里去。夜深了,恕弟弟不送!”

任长乐冷哼两声,目光停在他身畔翠衫如湖的清冷美人身上,她的眼睛像长白山上积年不化的雪,深白澄澈,看起来不像奸邪之人,也不像懦弱愚人,任长乐虽生得貌美,但也有些自惭形秽,看了两眼便不看了,弯下腰,用鞭子捆住两名小太监的手一拉,拖拽着两人离去。

任胥看着她的背影,本该窝了一肚子火,却突然想到前世,他率军西征时,在交子城外头遇上一个满脸泥灰、衣衫褴褛的妇人乞讨,她颤巍巍抱着一只破了角的陶碗,怀里揣着一个没有生气的幼子的画面……

虽然他自幼讨厌任长乐,可看到一个光鲜骄傲的大梁公主,一夕之间卑贱如泥,他心里无不遗憾和惋惜,虽然任长乐自作自受,要飞蛾扑火地跟着那男人,被他玩弄之后又弃如敝屣。可毕竟,她也是他同父异母的长姐,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液,自幼又一块长大,他就不忍心。

任胥回过神来,将盛迟暮柔软的纤手揣着放在胸口,“暮暮,夜深了,我让人准备热汤,沐浴完了便睡吧。”

“嗯。”

盛迟暮没说话,今日实在有些累了,到了寝房,任胥借故去书房拿点儿东西,直到她洗浴完,用红绸子裹住了自己上了床榻,他恰好又回来了。

前几日和他睡一榻倒没有什么,可是今日好像有什么不同了。

她看着烛火下面容俊美的夫君,脑中还是他站在马车底下望着一城烟火的模样,繁华到了他的眼睛里早就剥离成了灰烬,他在留恋什么,她看不出来。

任胥将老板送他的木椟掀开,取出了一对耳坠,翠莹莹的绿玉潋滟着水似的光泽,他献宝似的捧到她面前:“暮暮,为夫说了会赢回来的。”

盛迟暮对这个耳坠没什么稀罕,反倒想见识他的画,她本想钻个空子叮嘱他的护卫顺手将画拿回来,但是他看得太紧了,寸步不离,一路上盛迟暮又担忧齐嬷嬷的身子,便没嘱咐成。

她伸出手掌,沁凉的攒着绿珊瑚珠的湖绿宝石落到了掌心,圆润的玉石中心有蝶翼似的水痕,无暇微白,她合拢手掌道:“我睡下了,殿下还是放到妆台上罢。”

他不依,“那你明日戴给我看。”

“嗯。”

她答应了,任胥才走过去。

将木椟放到镜台前,目光一瞥,便落到了一旁的绣样儿上,还是上回那双布鞋,藏蓝的面料,穿缀了暗黄的丝线,隐约勾出朵朵云纹。

他嘴一咧。暮暮知道被自己看穿了,于是不打算瞒了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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