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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御史们以前从没有机会和高高在上的宋大人说过话。
今听他这般温和地和他们聊天,倍感惶恐荣幸,更何况宋大人所言句句在理。御史们连忙附和应承,指责方芹乃是个虚伪做作,沽名钓誉之辈。
“偏偏就这样的人,名声竟比诸位这样的谦谦君子高。”
宋奚扫视众人,语气里有一种惋惜之意。
接着,他便和贾赦一同去了。
显然二位大人刚刚只是路过这里。
众御史们都很高兴宋大人亲口夸他们是谦谦君子。被宋大人这样才德非凡的高人,对于他们这些御史来说绝对是一件非常令人开心的事。奈何偏偏有方芹这个沽名钓誉的宵小之辈,碍他们的眼,玷污了他们这些真君子的名声。
他们凭什么被一个为求功名,不讲人性的小人给比下去。
“我可咽不下这口气,你们呢?”粱乐云气愤道。
“就怕世人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还以为他方芹不过是简单的休妻而已,不妨碍他做清名一世的好官。”
“这件事我们一定要好好说道说道,让世人知道方芹自私丑恶的嘴脸。”
粱乐云主动表示他要召集他所认识的所有文人朋友,大家一起讨论批判方芹的事。他打算写几篇文章传出去,一定要让外头的人知道,他们御史台的人很不耻于方芹的行为。
众御史们纷纷附和,也表示他们要写几篇文章评论这件事。
“只是我们写完之后,这些文章该如何更好的传阅出去?”
“那些文人向来以御史翰林所文章作为典范。我们只需要把写好的文章放到御史大夫大人名下的邻家轩,自然会有人借阅誊抄。”有人出主意道。
众御史们纷纷附和,这主意一举两得,十分好。
也有胆子大的,直接问:“为何不把书放海纳百川?”
大家都觉得该忌讳的还是要忌讳,谁知道朝廷哪一天会封了《邻家秘闻》,毕竟这书里的内容有些敏感,总是揭露贪官。朝廷现在明是非讲道理,却不代表以后会如何。为了安全起见,他们还是把文章放在御史大夫的铺子里更靠谱一些。
众御史们议定之后,纷纷召急文人朋友,准备明日休沐之时酣畅大辩一场。
而第七期《邻家秘闻》在市面上发售之后,早就引起了人们的热烈地讨论。文人各执己见,有支持方芹的,也有憎恶谩骂方芹的,两方对立,各自走极端。中间派有一些,但表达意见的程度不如这两派激烈。而今邻家轩和海纳百川,以及各茶铺书肆等等,都坐了满堂人,吵翻天。
下午的时候,贾赦和宋奚到了邻家轩。二人还不及下车,就听见书肆里的人吵得面红耳赤出来,斯文人也不斯文了,“腌臜”、“畜生”之类的脏话脱口而出。有几个还被气了出来,边走边骂。
“休两个女人罢了,既是不孝就该休,难不成留着祸害家人么。”
“可据书所述,这两名女子根本没有不孝之举,是方芹愚孝,对于母亲的话听之任之,随便休妻,逼得两任妻子没脸见人,只能去死,这与杀人凶手有何不同?”
“试问哪家斯文君子娶妻,会随随便便践踏女人名声,毫不讲夫妻情义,说休就休。这人好不好怎能全凭他一人说得算?那回头是不是他说我们杀人了,我们便就要顶着杀人的罪名被砍头!方家小妹何其倒霉,若非有个贪功名之意的兄长,她又何苦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此话刚毕,便有人立刻出来反驳。
大堂内吵个没完。
直到不知从那里传来一声“贾大人和宋大人来了”,众人才停了讨论,扭头看过去。
果然见二人并肩从从容容的走进了邻家轩。
众文人子弟忙冲二位大人行礼。
眼看着二位大人欲去二楼的雅间。
“宋大人,您对方芹之事有何看法?”鲁莽开口问宋奚话的正是明年准备科考的考生宋义。此人常爱跟人炫耀,他和宋奚是本家。这次他敢张口,也是因受了同伴们的怂恿,跟前长脸面。
宋奚一直是文人学子们追逐学习的榜样,他的观点自然很被大家所好奇。至于贾赦,大概因为名声太臭,直接被这些人无视了,再说贾赦本来就是被方芹参奏的对象,他的观点不用问其实也能猜出来了。
不过宋义开口之后,见宋大人冷冷地斜睨过来,看得他浑身一抖,吓得魂儿没了半个。宋义便在心里哭爹喊娘的后悔,恨不得时光倒流。
就在大家以为宋义这次要倒霉了的时候,忽然听到宋奚开口,语调波澜不惊地对大家说了几句。
“夫仁、义、礼、智、信,他方芹哪一点做到了。对妻不仁,对妹不义,口说礼仪诚信,却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非大义便灭亲,此乃暴虐之举,若天下誉之,岂不荒唐,倒叫那些真正仁礼清廉的君子如何自处。”
众人一愣,忙行礼恭敬道:“大人说得极是!”
待二位大人都上了楼之后,大堂内的吵闹声也停了,众文人只纷纷附和研究宋奚的话,越琢磨越有道理。还有人甚至觉得,这个观点不能只有他们独享,一定要告诉其他人!
次日,御史台的人也加入其中,一同鄙弃方芹所作所为。
也便是在短短一天一夜的工夫,原本两种截然对立的观点全部归化一致,所有人都开始共同声讨方芹。甚至连打字不使的小老百姓,也晓得方芹不过是个舍人成己的诞妄虚伪之徒。
方芹因为要帮助穷人,一直简朴,故而他是想来不卖《邻家秘闻》的,也耻于去读那种书。邻家秘闻刚出来的时候,方芹因为带着两百文钱离京去慰藉生病的穷人,故而并不知情。
等他中午回来的时候,吃过饭,便有邻里委婉来问候方芹可好。方芹还只以为他们是引自己被罢黜来慰问,故而笑着表示无所谓,功名利禄他都看得淡了。邻居们佩服不已,直叹方芹果然非同凡俗,大人有大量。
方芹笑着谦虚应承,送走林军之后,睡了一觉,傍晚精神满满的便打算出门走一走,顺便慰问一下街上的穷苦。
方芹刚迈出自家的大门,就看见隔壁令居老刘,正要和他打招呼,便见老刘先前的瞪他一眼,便晦气的挡着眼睛跑了。方芹正奇怪老刘是不是遭了什么不幸,思虑自己要不要去关心的时候,方芹发现四周过完过得这些邻居看了他,都跟躲瘟神一样。特别是妇人,总要狠狠剜他一眼,才会罢休离开。
方芹不明所以,背着手上街,就见那些识得他的妇人都掩嘴唾骂什么,方芹听不太清,碍于男女授受不亲,他也不好上前去问。好容易碰见一个他以前帮助过的卖豆腐的摊贩和自己打招呼,方芹忙上前去和他发牢骚。
“真不知道今天这些人都怎么了,好多人见了我便躲。”
“哎呦,方老爷您还不知道呢?《邻家秘闻》上写了你的事!”卖豆腐的老伯道。
方芹惊讶的张大眼,心里咯噔一下,回想刚才那些人对自己的态度,原来是因为这个。方芹蹙眉:“不过是些毫无根据的闲言碎语罢了,我方芹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他们编排报复!”
“闲言碎语?那大人到底有没有休妻两次,把人逼死在娘家?”老伯问。
方芹愣了下,他不想撒谎,只道:“我的确休过两任妻子,全因她们不孝在先。义绝之后,我与她们便两不相干,至于她们而今什么境况我当然不知道。”
“噢——”老伯一位深长的叹一声,赶紧切了一块豆腐,用荷叶抱起来,递给方芹。“方老爷快拿走吧,我也该收摊了。”
“这豆腐我不能要,您快留着卖钱。不过您今天这么早收?我看这余下的豆腐还这么多。”方芹纳闷问。
“家里有事,余下的做豆干便是。”老伯说罢,便急忙收拾好东西,挑着扁担去了。
方芹感觉到四处投来的异样目光,还以窃窃私语的嘲笑声,心里感觉不对。遂想着那老伯的话,事情多半是处在邻家秘闻上,遂打算去找个朋友借书,看一看那《邻家秘闻》到底是怎么编排他的。
方芹平时结交的都是些穷人,此时此刻他陷入污名之后,少数还肯信任他的也是穷人。但这些人多数不识字,只是道听途说一下话转达给他,方芹只知道满大街都在传他休妻还有逼迫妹妹嫁给穷汉的事儿,至于书中具体细节他尚不知情。
方芹想来想去,遂去求昔日的同僚梁乐云,不想却被臭骂一通,驱赶了出来。方芹倍感屈辱,羞愤至极,当即就想要去衙门状告《邻家秘闻》污蔑他,却被方母给拦下来了。
“傻孩子,你刚被罢了官,此时最该本分处事。那京畿府的府尹是谁,宋奚,你在御史台顶头上级的挚交好友。官官相护,你又能如何。你若去只怕会被白白打了板子抬回来了。而今你清名在外,会有几个真信这些谣言,等过几天风声就过去了,清者自清,你怕什么。”方母劝慰道。
方芹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他身正不怕影子斜,那些人爱怎么说他就怎么说。
总归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善事,实实在在帮助的人数也有千余,这些人总归是清楚他的人品如何,帮他好好正名。
翌日。
方芹想想还是放心不下,去求葛青来。葛青来是御史台种最本分老实的一位,他听说方芹来了,本是不愿见得,打发小厮赶他走。谁知他出门时,却还是被葛青来赌个正着。葛青来,拉不下面子,只好把书给了方芹。
“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拿了这书后,你休要再来找我,以后再见也当不认识你。”葛青来最后看了方芹一眼,涨红着脸,咬了咬牙道,“我耻于和你这样无情无义的伪君子为伍!”
方芹愣了愣,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最不起眼的葛青来看不起。待他反应过来,想反驳回去的时候,葛青来早乘车去了。
方芹咬着牙,狠狠地捏着手里的这本被人施舍而来的书,脸火辣辣的。他气得丢了手里的邻家秘闻,转身就去。过往行人见状要去捡,方芹忙喊,又折回把书从路人手里抢了回来。
“要不要脸啊,你丢了,人家捡起来你又抢,有病!”路人朝方芹啐一口,才离开。
方芹气得脸涨成了猪肝紫,最终抓着书跑到一处没人的小巷,便翻阅起《邻家秘闻》。他倒要看看上面瞎写了什么,等会让他定要去告状。京畿府不能告,他就去大理寺告……
方芹逐字逐句读起来,越读速度越慢,手越开始发抖。这著书人到底是谁,为何把他家里的那点陈年旧时都翻了出来,好些记忆他都已经模糊了,看了这上面的描述才会想起来。还有这书上面有关于匿名者甲乙丙丁提供的证词,说话语气怎么这么眼熟,真好像是他当初在南州城做县令时用得那批人。
还有关于她妹妹嫁进的纭纭村的村民供词,有一句“二老狗的”骂人话,正是纭纭村内的村民最时常爱说的骂人花。可见这《邻家秘闻》是真的有去纭纭村和南州城调查过。
方芹便是不想承认,心里隐隐感觉的出来,这书上那些匿名人所言的关于他的事都属实。方芹是不甘心的,他不信抓不到《邻家秘闻》的错误,告他们一个诬陷。奈何他从头气愤地粗喘气看到末尾,就没有看到一句擅自论断的话,陈述的见闻都十分真实,所有的调查都在只是描述真实的情况。关于一些匿名人提供的过激言论,他们还会在之后特意注明“个人言论许有偏颇”的话。
方芹脸色惨白,靠着墙一屁股坐在地上,紧闭着双唇有些说不出话来。他做这些事儿的时候,从不觉得自己错了什么,一切都照着规矩礼法,为的是大公正义,他问心无愧。可不知为什么,不说别人了,连他自己看了书上的内容描述,都有些开始质疑自己的行为到底是对是错……
“你们听说没有,那些御史们都写文章批判方芹轻贱女人不是东西。”
“本不是东西,还自诩是什么清官,什么君子,君子能干出欺负女人的事儿,丢不丢人。三个妻子,两个逼死了,最后一个聪明点,晓得去庙里躲着,可到底是做了三年活寡。”
“这方母是不是有毛病,能把儿子养成这种货色,我看这对母子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方芹听这话,急忙其实冲到巷口,看见是三个书生满脸笑嘻嘻的议论。
“你们闭嘴,我不许你们说我母亲!”方芹冲他们吼道,“有什么冲我来。”
三名书生起初好有点懵,随即听这话,方知道这人就是方芹,哈哈笑起来,指着方芹的鼻子,骂他伪君子不是东西,装了这么多年清廉大义之人是在叫人恶心。
方芹羞愤难当,听到激动之处,脸红脖子粗,让他们快滚。
书生们偏偏就不滚,嗤笑道:“你当你是什么狗东西,凭什么要我们滚。我们又不是你娶了便可以随便拿‘不孝’罪名打发的媳妇儿,我们也不是你说打发就打发的小妹妹。”
“一个大老爷们,靠负弱女子而活,臊不臊得慌。你既然瞧得那光棍穷汉救人品质高尚,你怎么不自己嫁,你逼你妹妹做什么,你妹妹真是倒八辈子血霉了,投胎到你们方家。不知道她死得时候,是不是要化作厉鬼找你呢!”
“闭嘴!闭嘴!”方芹捂着耳朵大吼。
他越大声,反而吸引越多的人来围观。
三名书生忙介绍方芹的身份。
百姓们之中,妇人表现的最为气氛,抓着烂菜叶子就远远地打过去。
“我们女人都不值钱了,随你们男人作践。你不问问,这天下的男人那个不是女人生出来的。”
妇人们义愤填膺,有的甚至气到阔绰起来,直接把鸡蛋搭在了方芹的头上,啪啪啪一个接一个听着响,看着黏糊糊地蛋清蛋黄念在方芹的脸上,便感觉特别爽快。
卖鸡蛋的男人看不下去,忙来拦着道:“可省一省,我帮你们泼大粪,这蛋留着给孩子们补身体也比打那么个烂人强,不值当。”
烂人……
烂人……
烂人……
这些百姓竟称呼他为烂人。
方芹耳朵嗡嗡地鸣叫起来,天旋地转的,他听不到四周的声音,抬手看苍天,眼睛隔着黏糊的蛋液,依稀可见天上刺眼的太阳。
方芹大笑起来,伸手朝着天空。
“这人是疯了!?”百姓们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