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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龚遂去后,贺也不去留他,只急将史乐成等人,请入宫中。展书阅看未毕,又乐得手舞足蹈,喜气洋洋的,昂头向天大叫道“老天,老天我刘贺竟会做皇帝老子不成”他痴痴呆呆的还要再说,他身边的一班厨夫走卒,闻得长安使至,召王嗣位,个个也是中毒一般,一哄而进地围着贺,要求跟着进京,弄个一官半职玩玩。贺见了这班牛鬼蛇神的仁兄,毫不讨厌,反而对他们说道“大家都是开国元勋,当然带你们同去。”于是择定次日起程。
还是史乐成等人,看了这位新主身边的人物,太不成模样,只得问他道“大王身边不是有一位诤臣龚遂么,现在何处去了”贺答道“诸公问他么他方才与我闹了一阵,辞职而去。”史乐成等人太息道“这是不能准他走的大王此次入都,单是中途招待迎送的侯王官吏,也有不少的酬应。龚遂为人,大家无不钦佩。所以臣等冒昧直言,务请大王将他召回同行。”贺听了,心里虽然不甚高兴,惟恐得罪来使;若被他们掉个枪花,不要弄得到手的皇帝,不着杠起来,那还得了。没有法子,只得忍气吞声地去把龚遂召回,好言劝慰一番。龚遂听了,便与王吉二人,合缮一书,叩马进谏,大略举殷高宗故事,叫他谅舠不言,一切国政,全归大将军处决,幸勿轻举妄动等语。
贺看了之后,假装称赏不置,立即同了大众急急登程。他一个人仍是骑着他所蓄的那匹大马,把缰一提,用出平生绝技,一口气跑了一百三四十里;回头看看从人,却没一个影子。其时已到定陶,他无奈只得入驿等候。
直至晚上,一班朝使,以及随从诸人,方始赶到,都言马力不足,沿途倒毙甚多。原来各驿所备马匹,廖廖无几,总道新主入都,从使不过百人。哪里知道贺手下的幸臣,已有七八百人之多。再加幸臣手下的幸臣,也有数百。驿中一时不能凑数,只好把所有的劣马病马,统统献出。劣马病马,如何追得上贺的良骏尚途倒毙,本是意中之事。谁知贺的幸臣,狐假虎威,不胜骚扰。史乐成等人,心中虽不为然,究竟因是新主,不便多言。仍是龚遂在旁看不下去,力请贺减少随从。贺倒应允。但是那班幸臣,个个都想攀龙附凤,谁肯中道折回龚遂左右为难了一会,竟会作主,挑选一百余人,准令随从,其余人等,饬令自由入都,不得在此喧哗。
这样一办,次日方能成行。及抵济阳,贺忽然要买长鸣鸡、积竹杖起来。因为这二物,是济阳的著名土产。
其实于贺毫无用处,无奈这位新天子一定要办。还要龚遂再三带骗带劝,总算只买了长鸣鸡一百只,积竹杖二百根,趱程再行。晚宿弘农,贺已沿途望见美貌民女,不胜艳羡。暗使大奴善物色佳丽,送入驿中。大奴善奉了贺命,便将民间妇女,稍有姿首的,强拉登车,用帐遮着,驱至驿舍。贺如得异宝,顺手揿着便奸,也不问他们愿与不愿。可怜那班村姑乡妇,怎敌得这位遇缺即补皇帝的威力,只好吞声饮泣,任其所为。
事为史乐成等所知,便怪昌邑相安乐,为何不加谏阻。岂知安乐是个拍马好手,那敢去打新主的兴致,仍去转告龚遂,要他来作凶人。龚遂原是硬汉,并不推辞,自然入谏。贺也自知不合,极口抵赖。龚遂正色道“大王果无此事,这是大奴善的妄为了,罪有应得,由臣将他自治。”大奴善系官奴头目,故号大奴。当时立在贺侧,即由龚遂亲自动手,把他拉出,付与卫弁正法。并将所有妇女,各给十金,遣回原家。案既办了,又启行至灞上。距离都城已近,早有大鸿胪等出郊远迎,恭请贺改乘法驾。贺乃换乘龙辇,使寿成御车,龚遂参乘。行近广明东都门,龚遂向贺陈请道“依礼奔丧入都,望见都门,即要举哀。”贺闻言,托词喉痛,不能哭泣。再前进至城门,龚遂复申前请。贺尚推说城门与都门相同,且至未央宫东阙,举哀未迟。及入城,到了未央宫前,贺面上只有喜色,并没戚容。龚遂又忙指示道“那边有棚帐设着,就是大王的坐帐,赶紧下车,向阙府伏,哭泣尽哀。”贺至此推无可推,方始一跳下车,步至帐前,伏在地上,俯首无闻,算在举哀。礼毕入宫,先以侄礼见过上官皇后。这位侄子,倒比他大着数岁。当下由上官皇后下谕,立贺为皇太子,择吉登基。贺自入宫至即位,幸有龚遂耳提面命,总算尚无大错。便遵上官皇后为皇太后。又过数日,将昭帝奉葬平陵,庙号孝昭皇帝。
贺即登位,拜昌邑相安乐为长乐卫尉;此外随来的一班幸臣,统统授为内臣。一天到晚,仍与内臣游狎;一见美貌宫女,立刻召入侑酒侍寝;又把乐府中的乐器,悉行取出,叮叮咚咚,闹个不休。一夕,贺正与一班内臣喝酒,内中有一个名叫项能恭的悄悄地对贺说道“现在朝廷在权,全操霍光之手。皇太后乃是霍光的外孙女儿,年仅十五,业已守寡。陛下若能向他逃逗,此关一通,便可把霍光革职,陛下就好为所欲为了。”贺听了连连摇首道
“此人面有麻斑,只有那位孝昭皇帝,会赏识他,朕却不中。”
谁知可巧被龚遂亲耳听见,顿时一把将项能恭揪住,大骂道“你这丧心病狂的东西,竟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言语出来”项能恭还想贺去救他。说时迟,那时快,早被龚遂拔出佩剑,手起刀落,项能恭的尊首,已与肩胛脱离关系。贺见了,也吓得大喊饶命。龚遂一面插入手中之剑,一面伏地大哭道“陛下不改劣行,臣等死无葬身之处矣”贺也惭愧不遑,不过事情一过,仍复荒唐如故。
大将军霍光,本是此次推戴最力的一个人,眼见贺如此荒淫无道,深以为忧,每与大司农田延年熟商善后办法。延年道“将军身为柱石,既然失检于前,何不补救于后只要入白太后,另选贤君,也不为晚。”霍光嗫嚅道
“古来曾有此事否”延年道“从前伊尹相殷,尝放太甲至桐宫,藉安宗庙,后世称为圣人。今将军能行此事,就是汉朝的伊尹了”霍光听了,乃擢延年为给事中;并与张安世秘密计议废立大事,其外并无一人得知此谋。
又过几日,贺梦见蝇矢满阶,多至五六石,有瓦覆着,醒来又问龚遂,主何吉凶。龚遂道“陛下尝读过诗经,诗云营营青蝇,止于樊。恺悌君子,毋信谗言今陛下嬖舤甚多,正拟蝇矢丛集,因此有这梦兆。臣愿陛下摈绝昌邑故臣,臣应首先告退”贺听了,似信不信地道“从前在昌邑时候,种种梦兆,君谓不佳,朕何以已为天子大家既是赞成你的为人,朕也不便放你回家立于朕身边的臣众,他们又不谈及国事,何必去理睬他们呢”
说完之后,就把此事丢开。
次日,大仆张敞,也来进谏。贺以嬉笑出之。言尚未已,光禄大夫夏侯胜因来奏事,奏毕也谏道“臣见久阴不雨,臣下必有异谋,陛下不可不防。”贺听了大怒,斥为妖言惑众,立命发交有司究办。有司告知霍光,霍光不禁暗暗起疑道“夏侯胜语似有因,或由张安世泄谋,也未可知。”即把张安世召至,面加诘责。张安世道“此是何事,我怎会与他言及秘密可以面质”霍光亲提夏侯胜研讯。夏侯胜从容笑道“洪范传有言皇极不守,现象常阴。下人且谋代上位。我不便明言,故仅云臣下有谋。”霍光当下听了,不觉大惊;一面将夏侯胜官还原职,一面与张安世密议道“此事不能缓了”即命延年往商丞相杨敞。杨敞听了,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汗下似雨,不敢允诺。倒是杨敞妻子,为司马迁之女,颇有才干,搴帘而出,语延年道“大将军遣君来商此事,乃是不弃我们,请即复报将军,我们准奉教令。”延年返告霍光。
霍光即令延年、安世二人,缮定奏牍,妥为安排。翌日,至未央宫,传召丞相、御史、列侯,及中二千石,大夫博士,一同入议,连那位不肯抗节重归故国的苏武,亦令与会。群僚不知何故,只得静听大将军发言。霍光一见大众均已到齐,便大声道“昌邑王行迹昏庸,恐危社稷;诸君都是食禄的臣子,可有甚么高见”大家听了,方知是这个大问题,每个人把眼睛望看霍光的那一张嘴,想听下文;心里呢,莫不存着但凭吩咐四字罢了。霍光一见众人不肯首先发言,又对众人道“这是国家大事,应该取个公论。”当下田延年奋然起座,按剑上前说“先帝以社稷托付将军,授以全权,无非深知将军忠心为国,能安刘氏。今群下鼎沸,譬诸大厦将倾,将军若不设法维持,试问有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