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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斐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十七年前,他转世所投的大户人家就是林家!
斐玉后退一步,挣开了林海的桎梏,定定地看着这具身体的生父。
论理,林海应该还不到四十,正是壮年,可此时的他却看起来像个五旬老人,脸颊凹陷,颧骨突出,瘦的几乎连皮也挂不住,他本身形高挑,此时却微微佝偻着背,一身厚厚的衣服空荡荡的,颇为可怖。
斐玉的举动似乎刺激到了林海,大喜大悲之下,他本就有些眼前晕眩,此时心中更是波涛骇浪,正要哀声开口,蹒跚的身体却支撑不下去,眼一黑,便斜歪着倒下。
斐玉忙伸手驾住他,一旁偷偷垂泪的林谷见了也慌慌忙忙的来扶,两人合力把林海搀到堂屋侧室里用来休息小憩的矮榻上。
林谷瞧着榻上几乎油枯灯尽的主子,越发悲痛,他一边擦拭着热泪,一边低声道:“小的这就去打发人去请郎中来,还请斐玉公子略施薄面,代为照看我家老爷一二。”
这话说的十分卑微。
林谷是林家大管事,是林海最为倚重的家仆,他对林家种种不能对外启齿的密事都烂若披掌 ,很明白眼前青年的重要。
他见斐玉似乎毫无重见生父,认祖归宗的喜悦,一颗心也渐渐冷了下来,只能以放低姿态的央浼来挽留对方,至少在林海醒来之前,不能让他出了林府。
以斐玉的聪颖,又如何不知道林谷的想法呢?可看着榻上呼吸微弱、昏迷不醒的林海,他到底是不忍心,低低叹口气后对垂脸立在门边的胡二秉道:
“胡二秉,你去。”
胡二秉即刻离开了,斐玉在林谷疑惑的目光里从衣襟内摸出一个鹿皮卷裹,摊开来露出里面粗细长短皆不相同的银针,向林谷示意道:
“在下略通岐黄与针法,不知这位管事是否愿意让我为林大人把把脉?我看林大人气虚体衰,骨弱肌退,想必平日忙于案牍,又寝不安席,食不甘味,略一加被微风,或汗冷渗骨,便会血痹虚劳,骨痛阴痹,是否如此?”
林谷一句句听着,眼睛越睁越大。
他先头还想,不管老爷这位儿子要干什么,只要他愿意留下,自己无论如何都得答应,何况以老爷的反应来看,他便是要星星要月亮,老爷也会为这个失散多年,一朝重逢的亲身骨肉给弄来。
可听到后头,林谷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少爷他根本不是信口开河,而是早有把握,何况这见面了才不久,就能把老爷的病情说的这样准,医术几可称神了!
因此,林谷还能说什么,自然连连点头,他还亲自搬了个海棠圆杌到榻边,方便斐玉落座。
斐玉先把林海衣袖撸起为其扶脉,再以烛火淬针,左手按住林海头顶穴位,右手用针,连下三针之后便迅速出针,再不下手。
“人之百脉皆归于头,而头却不可多灸。”他一边用素帕擦拭银针,一边与林谷说道:
“我这三针下去,林大人必昏睡三日,待他醒后,以流食用之,不可入口辛辣油腻之物,如此再三天,待腹中饥饿渴食,再慢慢循序渐进地吃些肉羹,鱼肴等清淡之菜。”
“我再与你开个黄芪桂枝五物汤方,以水六升,煮取二升,每日三次温服七合,连服七天即可。”斐玉一边说,一边写了方子递给林谷,忽而心中一动,眼眸微动,视线扫过门帘。
林谷察言观色,因斐玉愿意为林海施针涌起的希翼一下子被浇灭了,看少爷这模样,简直是一刻都不想再留,不过是在等他的属下回来,便要立刻离开林府。
这对服侍了林家两代的忠仆林谷来说,可是要命的大事。
林家上下三代,皆为当初愚蠢的决定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老夫人死不瞑目,夫人不治身亡,老爷心如死灰,小姐茕独无依,眼看着林家这一脉便要断了,如今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本以为这一世都找不到的少爷就这样从天而降!
他林谷便是死,也要为老爷把少爷留在林家!
“老爷已为此悔恨了十几年,少爷您的亲奶奶,林府的老太太也因为此事,不过半年便含恨而终,先夫人也是日日垂泪,自责没能拦住,如今林家眼看着就要垮了,您当真忍心吗?”
原来十七年前,那茫茫大士应警幻仙姑所托,前往凡世渡化斐玉这一异数,他变作林海父亲的模样,连续七日托梦给林母,告诉她被救活的长孙根本不是林家的孩子。
林母起初不信,可每日一闭眼,就做此梦,直到第六日,林母已半信半疑,但就算这孩子真不是林家的种,充作庶子养着也无甚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