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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凌珩的判断错了。
应该说,即使是把凌玧放在对面,也料不到凌玬的举动——他就这样带着他那拢共不到五千、还绝大多数是食不果腹的难民拼凑起来的人马夜袭了辽军大营。
那是真正的“袭”。不闻鼓号、不闻马嘶、不闻喊杀,因辽军从上到下都认为以雍国如今四面楚歌的境地只会坚守不出,无一人有所警惕,故而当雍军悄无声息摸到粮草大营时,除了驻地的哨兵,其他人俱在梦中。当终于有人察觉示警、全军集结赶到粮草大营时,只看到一地的尸体和空空如也的粮仓。
据唯一一个当胸挨了一刀却还没死透的士兵醒来后描述,雍国人杀人时眼睛都是绿的,生平从未见过那样凶悍的眼神,不像是仇恨,倒像是极度饥渴的野兽见了血似的兴奋。
整个辽军都震撼了。这么多年他们习惯了掠杀边境,无论是雍国还是古蜀,中原人于他们眼中对他们而言不过待屠的羔羊。
怎么会有这样的雍军呢?
萧焯脸色铁青,忍着一肚子怒火走到大帐,这才朝凌珩吼了出来:“这就是你叫孤等的结果?”
凌珩眉头紧锁,“王爷息怒,确实是在下轻敌了。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是我……对这小子真是一无所知,实在没想到他竟然能使出这样釜底抽薪的一招来。”
“如今被夺了粮草,又挫锐气,欲战不能欲退不甘,你说该怎么办!”
凌珩头疼地按住太阳穴,低声道:“王爷别急,让我想一想。雍国饥荒……雍军来得快……粮草……不是焚烧,是抢走了……王爷!”凌珩恍然大悟:“我想明白了!雍军不是来得快,他们压根就在这附近!雍国饥荒,连百姓尚且没吃的,这支军队又从何而来粮草?他们来草原,说不定不是接到命令来御敌,而根本就是打着要来我们草原抢劫的主意!”
“你说什么?”萧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雍国人抢我们?”
“人饿极了什么事做不出来,如今他们不是已经抢了么。”凌珩微微一笑:“王爷放心,如今我们虽受挫,但观凌玬行事,似乎并不打算同我们拼个鱼死网破。他如果脑子清楚,就该明白东线才是关键,和我们硬拼没有好下场。既然已经棋差一招,不妨继续等,等等看他的后手是什么。”
凌珩猜得倒不离谱。凌玬这一路赈灾之行走得极其辛苦,粮食能济百姓便济了百姓,他的队伍包括他自己,几乎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连树皮野草都拿来充饥才撑到了现在,他煽动难民入伍的说辞便是——
“国家有难,若是吃尽最后一粒米仍然不够,大伙儿又当如何?坐地等死么!你们也看到了,孤乃皇子,每日吃的尚且是树皮野草,国家不是不想救大家,是确实没有余粮。现如今若是大伙儿愿意随孤北上,西北与辽国交界处有草原,有草原就有牛羊,当然,难免也有剽勇的辽军。坐以待毙是死,奋力一搏也是死,说不定死前还能饱餐一顿,乡亲们,要不要跟孤一起去吃羊肉!”
就这样,凌玬拿羊肉煽乎出来一支满眼绿光的军队,战斗力强悍得如同训练多年且身经百战的死士,干净利落地抢空了辽军的粮食。
此刻营地里仿佛狂欢的盛宴,这些士卒自己都不知道有多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这顿饭吃下来,没有一个人不将凌玬感激到骨头里去的。
跟随在凌玬身边的一位副将满心感慨,万分钦服:“臣从未见过这样的用兵,殿下初出茅庐便有如此胆识谋略,真是天纵奇才。”
凌玬却一丝笑容也没有,只轻叹了口气:“哪里有什么谋略,这只是人逼急了要活命罢了。待将士们吃好了,你去传命,全营整装待命,粮草清点好,分拨出一半来。”
谢曦急道:“小祖宗,你又想作甚?昨夜差点把臣的魂儿都吓掉了,这样冒险的事倘若……”
“谢曦!”凌玬一声断喝,目光像剑一样扫了过去:“孤传军令,你要抗命吗?”
他从未用这样严厉的口吻对谢曦说过话,谢曦吓住了,一时哑口无言。
凌玬没看他,继续向副将道:“派人去一趟辽营,孤要同辽军主帅阵前会谈。”
“殿下?”
“殿下!”谢曦顾不上他的凶,跪下苦劝道:“臣冒死也要进谏。殿下奉太子之命守土,只需同辽军对峙便可,何以一而再、再而三冒如此大险?南境穆将军领朝廷大军一万,方只是死守南岭闭关不出;殿下如今才几兵几卒,怎可轻万金之身于不顾?莫非平日里太子殿下的教诲于殿下而言竟无半分用处吗!”
谢曦不得已连太子都搬了出来,自知是将凌玬得罪狠了,说完便一个头叩下去俯身在地,浑身都在颤抖。
凌玬长吸一口气,半晌才舒出来,伸手去扶谢曦:“起来。伯昕,你不明白,不是孤要冒险,是孤必须为雍国撕开一个口子。东线危在旦夕,宪侯那里僵持不动,如果孤这里也一样耗着,你想过没有,太子从何处调运四面御敌的粮饷?列国均可以耗,唯独雍国耗不起啊。”
谢曦站起来,一把抹掉脸上的泪,“殿下赤心肝胆,臣不再劝了。臣随殿下赴会。”
凌珩离国之时,凌玬还不到两岁,一晃十二年过去,算起来,这几乎是他们兄弟各自成年后第一次重逢。
凌玬与萧焯依礼寒暄后,目光便定定地落在了那位醒目的白衣卿客身上。
对方也正无比专注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