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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的地并不是平原郡——虽然祢衡自称平原郡人,他来许都前所持的传书也是发自平原郡,但根据侯印上篆刻的“铜鞮”二字,其指代的封地铜鞮县并不在平原郡,而是在与平原郡隔了一座太行山的晋东南之地。
从许都到晋东南不算特别遥远,换算成现代c国地图也就是邻省的距离。然而在这个交通并不发达的时代,两者之间也算是路途遥远,关山迢递。若单靠步行,不算翻山越岭的损耗也至少要走上十余天。
自从郑平提出暂时离开许都的打算后,孔融再次进入老父亲模式,每天叨念着路途上会遇到怎样的不便,提笔在郑平的出行清单上增增减减,罗列了一长串字迹。
——路途遥远,光靠两只脚能走到晕厥,马车自然是要备上的。
——世道混乱,半路上很可能会遇到强盗,兵祸之流。为了提高安全性,护卫部曲至少要带上一队。
——护卫队的那些人都是大老粗,不知道怎么伺候人。一路上衣食住住行肯定要有人照顾,侍从必不可少。
——既然要带侍从,一个侍从怎么安排得过来?岂不怠慢?怎么说也应该带两个……不,两个还犹有不足,至少要带上四个才算勉强。
——这一路至少要走十几天,一路上缺少娱乐,铁定十分无聊,怎么也该带一两本书解解闷……马车上总看书,对目力有损,不如再带一些琴瑟、棋具之类的物件,也好解闷。
——路上不便开伙,饮食定然十分简陋。为了不让正平饿着,也为了减轻路途上的不适,另需准备一些蜜饯之类的甜嘴,好压一压口中的苦味。
……
如此种种,数不胜数。哪怕是万物不萦绕于心,喜怒不浮于神色的郑平,在看到这条长长的出行名单的时候,亦不由在脑门后挂上了一滴冷汗。
他阻止还要往上添加新内容的孔融。
“何必如此兴师动众。衡此番出行乃为归家,只需备上一二剑客守卫安全,带上少许干粮即可。”
事实上,若不是为了避免孔融担心,他连这一两个守卫都不想带。
他此行去铜鞮县,不过是为了确定自己心中的猜想。他原本打算准备一匹快马,带上足够的烙饼,来个神行千里、一骑绝尘。
带上护卫只会拖慢他的赶路速度,更别提还要带上这么多杂七杂八的辎重。
郑平认为自己的想法合情合理,可回答他的,是孔融严肃中带着强烈不信任的目光。
“不妥。你可忘了你初到许都时是怎样一番光景?”
……嗯?
“——蓬头垢面,行李被抢了大半,身上的衣服破洞遍布,好似渔网,身上瘦骨嶙峋。你自幼在晋地长大,不常远游,于琐碎之事不甚了解。若不替你度量一些,再让你蓬头垢面、形销骨立地回去,岂不白白叫你阿母担心?”
就差没直说:我觉得你不能好好照顾自己,还是听我的,准没错。
郑平默然无语半晌,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
原本他见祢衡独自居住,并无仆从长随在侧,还以为他的自理能力很强,再加上自身性格特立独行,这才不像这个时代的其他士人那样,前呼后拥着一堆仆从,由他们照顾日常起居。
结果竟不是祢衡“太会”,而是他过得“太糙”。
孔融都说到这份上,郑平不好再拒绝他的良苦用心。仍由孔融折腾。
他回想着孔融刚才的话,发觉孔融既知道祢衡的身份,又似识得他的生母……或许两家本就有不俗的交情,祢衡的“假身份”也是通过孔融的人情在鲁地办的;而祢衡之所以不选其他势力崭露头角,可能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孔融在这。
等到孔融完善了出行清单,让府中门人备齐,已是两日后。
在这段时间里,县衙传来消息,说前几天他所举的案件已对供完毕,覃绰等人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希望当面向郑平道歉,求得原谅。
郑平没有答应,覃绰等人真正该道歉的人亦非是他。
这世上,有些过错无法补救。他们带着恶念,因为口角之争而以众欺少,从背后暗算,伤害一个与他们共事的年轻生命。其中一两人甚至下了死手,抱着“即便死了也只能算祢衡活该”的不在意,净往人的软肋上打。
若非被郑平设计拆穿,揭露他们的恶劣行迹,他们根本不会因为所谓的良心而去县衙自守,更不会对祢衡抱有任何歉意。
“负荆请罪?不过是情势所迫罢了,被压着七寸,即便是毒蛇也会低头。”
所有人都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既然口口声声称自己有赎罪之心,去服劳役赎罪岂非更具诚意?
郑平不欲理会那几人的请求,公差只好独自回返。临走前还向他提起那只被窃的珪瓒。
“……覃绰把他卖给了行商,那行商用上等玉杯的价钱收了珪瓒,已于半个月前离开都城。”
买下珪瓒的行商应当是识货之人,而且十分胆大。他给了覃绰一大笔钱,自己带着珪瓒连夜离开了许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