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伤逝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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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镇南王带着仇元帅和那龙虎将军措不搭正在酣战,周篱韬握着青锋剑静静地等待最后一刻全歼敌军的信号。从前每次上战场,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燃烧,可是今天他头一次发现全身冰凉,就如同塞外的风沙,孤独而冰冷。临行之前,三娘子用一种奇异的似乎有几分怜悯的眼光看着自己欲言又止,末了只是鼓励地说:“愿你们旗开得胜,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摆庆功酒。”周篱韬从不信天命,可是现在他忍不住在心中祈求上天放过那个生死未卜的女子。身边偏将忽然低声惊叫:“军师快看,措不搭逃了过来!”
却说那一头镇南王佯败,措不搭奋起直追,到了回龙谷口,却又停了下来唯恐是圈套。仇元帅乘机带兵杀过来,做接应镇南王之状。措不搭大喜,以为伏兵尽矣,乘势调动大军追杀。镇南王与仇元帅边战边退,慢慢的将措不搭大军引入回龙谷。四下里锣鼓齐鸣,两侧山腹上万箭齐飞,回龙谷内荦兵死伤无数。措不搭大惊,忙引兵欲重出重围。这一冲便进入了风雪谷,进来时还是天高气爽,才走不久就发现乌云密布,大雪渐渐得下得急了。
风雪中,荦国兵士哀声遍野,如困兽的措不搭影绰看见风雪谷口有一队人马静静地伫在那里,心知此仗已败。老将军看看身边的士兵,个个面黄肌瘦,衣单履敝,惊慌满面,不由得双目含泪。他心下难过已极,若非国君昏庸,听信奸佞谗言削弱自己的军力,又克扣粮草,自己岂可于短短五六年间被一小儿逼得缩在小小的回龙谷边?又怎么会因为秋冬严寒,自己急于打赢此仗回国休整,居然中了这样一个简而易见的圈套?思来想去,措不搭生念全无,
仰天长叹,回手拔剑横于颈脖之上。老将军满腔热血嗤啦一声飞溅在万千飞雪之上,如千万点红梅。荦国将士哭声震天。
山谷中欢呼声震天,周篱韬看着措不搭自刎而亡,心中一片凄凉,单腿缓缓下跪,送这位被称作荦国“万里长城”,以一人之力维护荦国数十年基业的老将军最后一程。
归程之时,镇南王和周篱韬各自坐在战马上,但二人脸上并无喜色。镇南王想的是措不搭一代英雄,若非荦国国君昏庸,自己岂可如此简单就战胜他?而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自文献帝龙驭归西,朝堂之上已然换过两代君主,若非自己一脉既是皇亲又手握兵权,那么只怕早如叶家一般被奸人害死。此次打了胜仗,只怕功高震主……看来诱捕扈罡海,策立新君须得马上进行!另一方面周篱韬想的是当初自己答应微云只待王爷检验了小皇子的身份,那么自己立刻以佟苦儿的身份上山解救浅浅,证明微云的清白。现在因着这场仗耽误了两天,不知道微云在山上可还安全?幽冥死士若听到风声定然知道会报告扈三,而以扈三的个性定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小皇子在镇南王大营中,不知道微云有什么办法可以搪塞住扈罡海?若实在不行,只能跟王爷求情,让自己再带着小皇子上山,先安抚住黑松岭和扈罡海两边,再想办法带回来就是。周篱韬想着,心下略微安定下来,抬眼看看前方一望无际的草海……
回到大营,仇元帅安排兵士看管俘虏,重新整编军队。大营上下早已得了消息,挂红挽绿的,一片喜气洋洋。三娘子站在营门口迎接镇南王和周篱韬二人,眼波盈盈。“也难怪她高兴,王爷此战可谓名震朝野……”,周篱韬看着三娘子望向镇南王不加掩饰的喜悦眼波,心下暗叹,几家欢乐几家愁。
三娘子接过镇南王的战袍挂在挂钩上,笑道:“王爷,这一仗打得漂亮啊,等回京了只怕接皇上的赏赐都接不过来。”镇南王眉峰紧蹙,坐在大案前:“我要赏赐做什么?你不明白,只怕回去之后我的处境会更难——对了,小世子呢?”三娘子愣了一下,微笑着说:“王爷放心,小世子吃了午饭犯困,这会儿在我那里睡着了。”回首看看一旁站着的心事重重的周篱韬,三娘子语气变得有些闪烁:“阿韬,早上你出去的时候我有件事想跟你说,但怕打扰你上阵打仗没敢说。”周篱韬一阵晕眩,除了她,还有谁能影响自己上阵打仗?纵然如此,周篱韬还是希望三娘子说的不是她。他悄无声息的退到桌案边,低声说:“你现在可以说了。”
三娘子看着面色惨淡的老朋友,心下不忍,柔声道:“阿韬,你我都是刀头舔血过日子的人,生死其实不用太在意,只要你心中有……”“我说你现在可以说了。”周篱韬的声音低沉而郁结,蕴含了此生所有的悲伤和痛苦。镇南王也被吓了一跳,他也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忙望向三娘子。三娘子摇摇头,咬牙道:“昨日夜里,派去黑松岭的探子来报,说是山上有位叫做微云的姑娘因为害死了小世子和一个叫做浅浅的女孩子,而被大寨主推进后山的蛇窟之中……”
饶是镇南王手下杀人无数,也从未听闻如此骇人的刑罚,更何况小世子的来历周篱韬已经跟自己说了,当下又惊又怒:“这消息确切吗?——这黑松寨主手段令人发指,微云姑娘一介女流,如何如此残忍对她!”三娘子泪眼模糊,点头道:“千真万确。探子说是黑松岭大寨主说微云姑娘蛇蝎心肠,连个小孩子都不放过,还下手害自己的姐妹,所以便要她尝尝蛇蝎的味道。而且,她的遗体也被找到了,千疮百孔……还是那个叫做浅浅的女孩子被救醒之后让找到的……”说完,二人不约而同去看那久久未发一声的军师。
周篱韬此刻心痛欲狂,他一直以为微云临走的时候看自己的一眼不过是让自己放心,却没想到那一眼是微云对这个世界最后的一瞥。她说:“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说出小世子的下落。只要他们不能确定小世子已死,那黑松岭和扈三那边就不会轻举妄动。这样……你就有时间带小世子回去验血和安排人来救我妹妹”他记得很清楚,说到这一句的时候她低下头深深的闻了闻那丛菊花,又笑着说了两个字:“和我。”
可是,她为什么会被投入蛇窟?她到底又做了什么?为什么不等自己去救她?周篱韬的眼里这个世界已经黑白颠倒,混沌难分,他忽然明白过来,如果微云告诉黑松岭的人并让他们相信小皇子已死,那么黑松岭的人定然会将微云置之死地。一旦微云死了的消息传到扈罡海那里,扈三自然会知道是他的威胁已经不存在而大意麻痹,再加上他一向担心王爷得人心,只怕这会儿已经先下手为强了。京城里,想来已经风雨满楼。
她,就是这样用自己的命来交换这一个转机么?
眼睛血红,这一切都是为了那荒唐可笑的皇位。如果不是为了所谓的国家社稷,他就不用扮作被太清控制的周郎中,日日给微云送药却不能告诉她自己的爱恋;如果不是为了朝廷上的那些不知所谓的斗争,他就不用眼看着微云被抓走自己却只能默默地捡起碧水珠回到镇南王大营;如果不是为了得到小皇子,自己也不用逼着微云在生和死之间选择了死路。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是不是现在的自己连陪她一起死的资格都没有了?指尖扎进掌心,鲜血很快在地上蜿蜒成一条小溪。
镇南王和三娘子从未见过一向散淡稳重的周篱韬似这般疯狂,哪怕是他带着小皇子回来的那天。镇南王走下来想拍拍周篱韬的肩膀,手却在半空中被周篱韬拦住,大帐中响起周篱韬嘶哑的声音:“王爷,我该走了。请王爷记得在收网的时候好生善待染香和绿绮。”镇南王楞了,如何善待?那扈罡海一旦知道微云死了,又岂会放过手中最后两枚棋子?周篱韬黯然,原来自己又在欺骗那个女子……
三娘子抢步上来,拉住周篱韬的衣袖,惶声问:“阿韬,你要去哪里?”周篱韬眼神炙热而空洞:“我要去陪着她……五年前她问我为什么对每一个姑娘都那么好?我跟她说因为医者父母心。其实,我骗她的。我只想对她一个人好,可是我不敢啊……现在一切都结束了,王爷你的大网已经撒下,微云帮你推了扈罡海一把,他死期不远了。”三娘子闻言垂泪不语。镇南王心中难过,起先听到周篱韬的回报,他也以为微云为想方设法保住性命等待自己的救援,并未想到微云会玉石俱焚。
三娘子和镇南王无声的看着解下腰间宝剑扔弃四品官印的周篱韬慢慢的走出中军大帐,四目相对,无限凄凉。
从军营到黑松岭,这已经是第三遍走这条路了。第一次的时候风狂雨骤,电闪雷鸣,可是心里却毫无畏惧,甚至有种舍我其谁的热血之感;第二次是风急天高,怀里还抱着小皇子,当时的心情是心急如焚,但微微有些欣喜,以为只要按照计划便可救出微云,到时候一切都有转机。今天是第三次,没有骑马而用双腿尽力走去。
微云,等我走到你的身边,你是不是就会醒来?
已经是第十天,周篱韬依旧坐在黑松岭山后乱葬岗的一个小小的土堆旁一动不动。他的脚下散落着些破碎的酒坛子,怀里抱着一只已经干枯失色的菊花。时值深秋,坟头上不过些落叶枯草,三五只寒鸦凄厉的掠过树梢。
月白的衣裳下摆拂过周篱韬的眼前,那是浅浅,她每日午时便会来自给周篱韬送饭,而他只要酒。每次来,浅浅都不会和他说话,但是今天浅浅放下篮子却没有像往常那样马上就走,反而神色复杂的看着周篱韬咬唇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