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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乐莹说完, 迟迟等不到砚奴的回应,不由得抬头看向他:“你不高兴吗?”
“……高兴,”砚奴定定地看向她, “可殿下当真想清楚了?我如今还是奴籍, 若要我做驸马, 殿下怕是要冒极大的风险。”
赵乐莹扬唇,伸手拂了拂他身上的黑羽甲胄:“距离太后寿辰还有不到四个月的时间, 你若不做驸马,本宫就要找旁人了,你虽承诺过不怨不妒,可当真半点都不会伤心?”
砚奴抿了抿唇, 无法给出答案。
“所以啊,本宫怎会舍得你伤心。”赵乐莹轻笑。
砚奴定定地看着她, 月色下她的轮廓有些朦胧,却依然美得惊心动魄, 眼睛如一汪清泉,几乎将他溺毙。
许久之后,他伸手将她拥住:“砚奴此生,定不辜负殿下。”
“你自然不能辜负, 本宫对你多好啊。”赵乐莹喝得有点醉了,说话略微含糊。
砚奴垂下眼眸, 掩下眼底的深沉。
两人抱了片刻,他迟迟没有松手的意思,赵乐莹只好拍了拍他的后背:“行了,回去吧, 别叫人看笑话。”
“谁敢看殿下的笑话,我便杀了谁。”他低声道。
赵乐莹轻笑一声, 伸出手去推他的胸膛,他妥帖地后退一步,双手不忘扶着她。
“你倒是比先前嘴甜了。”赵乐莹打趣。
砚奴抿了抿唇,后颈到耳朵的位置染上一点红,但因为肤色偏蜜,并未显露出来。
“走吧,路上说说本宫的计划,那日你可要好好配合才是。”赵乐莹说着,牵住了他的手,慢悠悠地往马车走。
砚奴生得又高又大,此刻被她牵着走,仿佛一条身形巨大的狗,乖顺地臣服于他的主人。
回去的路上,赵乐莹说了自己的打算,砚奴听完后沉默许久,总算知道她这几日都在忙什么了。
原本生出的隐秘酸涩,在此刻一扫而空,看到她面露疲意后,便体贴地将她拥入怀中,耐心做她的枕头。赵乐莹也不同他客气,在他怀里很快便沉沉睡去。
她睡得极沉,砚奴将她从马车上抱下来时都没醒。
老管家早就等在院中了,一看到她被抱着下来,当即哎呦着冲上前去:“这是……”
“嘘。”砚奴示意他小声点。
“这是怎么了?喝多了?”老管家当即放小了声音。
砚奴微微摇头:“只是睡着了。”
“快快快,快送屋里去。”老管家一脸心疼。
砚奴点了点头,抱着赵乐莹回房了。
他将赵乐莹抱到床上,半蹲在地上为她脱下鞋袜,又叫了热水为她擦洗,看着这样折腾都不醒的她,静了许久后叫来怜春。
“今晚你守着殿下,我回偏房住。”
怜春惊讶:“你不留宿吗?”
砚奴微微摇头。
怜春小心地打量他:“难道……又跟殿下吵架了?”
“没有,只是累了。”砚奴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怜春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离开,到底没有再开口去问。
夜色渐渐深了,值守的侍卫在长公主府内绕行最后一圈,一边走一边将多余的灯笼都熄了,整个长公主府都逐渐暗了下来。
许久之后,偏房的门缓缓开了,一道黑影从里头闪了出去。
国公苑,静得像没有人烟。
傅长明处理完南疆的公文,捏了捏鼻梁起身往寝房走,刚一踏进屋里,眼神倏然冷厉。
“父亲。”黑暗中,传来熟悉的声音。
傅长明表情微缓,片刻后寝房亮起了灯烛。
“今日怎么有空来找为父?”他不紧不慢地问。
砚奴垂着眼眸,为他倒一杯清茶:“砚山有事求父亲帮忙。”
“什么事?”傅长明看向他。
砚奴沉默一瞬:“若我没记错,父亲与永乐侯似乎有过命的交情。”殿下的计划极好,可永乐侯到底是变数,自己要确保变数稳妥。
傅长明顿了顿,缓缓眯起眼睛。
一刻钟后,他总算听明白了始末,一时间有些感慨:“她竟愿为你做到如此地步。”
砚奴表情放缓:“殿下待我,一向是极好。”
“看出来了,每天流连四喜胡同,确实对你极好。”傅长明冷笑一声。
身为镇南王,他是颇喜欢赵乐莹的心计,也觉得她是个不错的姑娘,可作为傅砚山的父亲,他便对她哪哪都不够满意了,虽然心下感激她照顾傅砚山十年,可也把傅砚山不肯跟自己回南疆的事迁怒到了她头上。
砚奴知道他心里有意见,自己有求于他,即便不附和也该闭嘴,可听到他这般说赵乐莹,顿时蹙起眉头:“殿下是为自保,才混一个污名在身。”
“那你敢说她每次去什么醉风楼,都只是为了自保?”傅长明反问。
砚奴答不上来。
傅长明气恼:“所以啊!她如今还心悦你,尚且都不知收敛,将来你年老色衰……”
一用‘年老色衰’四个字形容自己的儿子,他便突然一脸膈应,剩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殿下不会,殿下答应我,月亮只为我一人而升。”砚山习惯性地垂眸。在赵乐莹第一次许下这个承诺时,他是不相信的,可今日她亲口承诺要他做驸马,他便彻底信了。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女人的嘴骗人的鬼,你娘在世时与我一心一意,却也骗了我许多次,卓荦那样的心有千机的女子,又岂会钟情你一人,”傅长明长叹,“你若肯回南疆,做镇南王世子,她或许会顾忌三分,可你只是砚奴,将来她说弃了你,便弃了你,你又能如何?”
“她不会,”砚奴想也不想地否认,静了一瞬后开口,“更何况,我又不止是砚奴,待将来时机合适……我自会告诉她。”
但绝不是现在。
傅长明见自己说了半天他都油盐不进,心里烦闷得紧,抿着唇沉默许久后,认命般叹了声气:“这么说,你铁了心要留在京都?”
“此事上次我们不是已经说过了?”砚奴反问。
傅长明看向他,昏黄的灯烛下,他褪去了收敛,目光凌冽如杀神,哪有半点像侍卫的地方。
“你留下会很危险,”傅长明盯着他的眼睛,“一旦皇帝知道你的身份,轻则绑你做质子,重则会杀了你,断了我镇南王位的传承。”
“过去十年无人发现,如今也不会有人知晓。”
“过去十年无人发现是因为你没有记忆,可你如今分明已经恢复记忆,你能保证自己还像以前一样?”傅长明质问。
砚奴沉默片刻:“总之我会留下。”
傅长明倏然沉下脸:“我呢?你可有想过我在南疆会担心你的安危,担心你会像那日一样受辱?”
砚奴知道那天在东湖的事,到底搅动了他的心绪,他今日才会一直逼问自己。
寝房里静了许久,砚奴看着他鬓间白发,到底是缓和了语气:“所以殿下才要为我提高身份。”
傅长明冷笑一声,显然不屑于顾。
“父亲如今已经开始囤粮,想来要不了几年,砚山便会在京都见到父亲了,对吗?”砚奴适时转移话题。
傅长明不语。
“父亲。”砚奴直直看着他。
傅长明长叹一声,妥协一般开口:“你们的计划之后,我会去一趟永乐侯府,确保万无一失。”
这便是答应了。
砚奴唇角勾起一点弧度,对着他抱拳开口:“多谢父亲。”
“滚远点,少用侍卫那套跟本王说话!”傅长明烦躁。
砚奴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果然转身滚了。
傅长明没想到他说走就走,心里更加郁闷,连续灌了两杯凉茶后才坐下,皱着眉一坐便是一夜。
翌日清晨下了场小雨,天气愈发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