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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边只有一抹鱼肚白。
殷罗谷南面一隅,竹林深处。
赵雪骥与沈闻道二人皆颜色肃穆,紧衣束发,分立两旁。
就连平日里不修边幅的沈闻道,今日也罕见地修理了仪容,剪去乱糟糟的须发,露出了底下的本来面貌。
只见其人脸颊瘦削,显骨嶙峋,却不会给人以虚弱之感,反而如观苍松,如见古岳;重眉卧蚕浓抹、沧桑虎目淡泊、高鼻如峭、方唇含威、颏下仅留一部疏密有致的黑须。
此时,对赵雪骥说道:“今日叫你来此,是要先教你一门真气运行之法,此乃本门无上经典,每代仅授嫡传弟子一人,一旦练至小成,即有无穷威力,故选材之时宁缺毋滥,这也是至今为止我不收弟子的其中一个原因……
此内经名为《抱朴盈冲经》,脱胎玄门经典,首创于南北朝时期,长久习之,可得三重天运用之法,而你体内萎缩的筋脉,若能练至第一重天,即可修复顽损、使真气贯行无碍……,此经的修习要旨是要在经脉之中凝练出一股浑然无相、却又百变千遁的‘冲虚真气’,我现将根本心法传授于你,你且牢记经文,待日后再自行凝练。”
赵雪骥不敢大意,曲腿盘坐,五心朝天,认真聆听。
沈闻道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曼声而诵,语调时缓时快、抑扬顿挫,说到艰深晦涩之处,还会停下来稍加讲解。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而生,肉胎得一而成……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无穷;兵强则灭,木强则折,强大处下,柔弱处上……
山间之玉,砥砺石中,脱胎尘内,涣然化气,其大无外,其小无内,颠山倒岳之精脉,任意调遣之神兵;
喻以人体,九衢脉络,百窍根系,一气生则阡陌通,周转奇经,归化黄庭,内则蔽不新成,外则折冲无极......”
随着时间缓缓流逝,当沈闻道诵到第三遍时,赵雪骥就已记下了全篇七千余字,并且在他的要求下,一字不差的背了一遍,不由暗暗点头,对于这个徒弟也越看越是满意。
随后他又具有针对性地指点了几处重要的关卡,不要求赵雪骥短时融会贯通,但求完全理解,起码可以做到独自研习。
至此,内经的传授已告一段落。
沈闻道卸下了那从不离身的剑匣,立于脚边,察觉到赵雪骥眼中的炽热与企盼,不禁笑了笑,说道:“左南江教给你的《北冥剑典》,其中剑诀心法你已知悉,虽说那剑典有所残缺,但你若能修成《抱朴盈冲经》第一重天‘三石强弓’,将浑身的筋脉练得韧比硬弦,再学会我的剑法,两相印证,应该可以达到一个剑法小成之境……;雪骥,你可知为师‘南剑’这二字的由来?”
“南剑全称为‘斗南一剑’,意指北斗以南,整个天下,只有成为当世剑道第一人,才会获此殊荣。雪骥虽然年少,但毕竟姓赵,怎敢无知至此……”
赵雪骥谦逊一笑;他自幼博闻强记,望月楼又精通于消息,对于沈闻道的来历与事迹,自然了解得十分清楚,就在两天前苏醒的时候,得知自己竟然是被南剑所救,那时虽处在极度的悲伤与仇恨之中,仍不免大吃一惊,毕竟沈闻道可是一个‘逝去多年’的人,同时也是一个真正的传说!
他出了出神,面带敬仰,接着道:“师父所使的剑法,号称‘背水临渊’,名为《掳月剑法》,与那号称‘百垒千叠’的《沧浪刀法》齐名于世;之所以在剑法前冠以‘背水临渊’这四个字,是因为此剑法每一式都是先守而后攻,每一招变化都是由逆境与绝境之中领悟得来,越是到了艰难与危急的生死关头,就越是能够彰显神功。”
“嗯,见识不错……,”
沈闻道点了点头,目露回忆之色,道:“要是详细说来,此剑法却并非本门武功,而是源于我从别处获来的一本无名手札,那手札上只记载了核心总纲,后来经过我多年不断完善,又创出八式独立剑诀,最终才命名为《掳月剑法》;不过奇妙的是,完成以后,它与本门的《抱朴盈冲经》竟然极为契合,二者之匹配,真如珠联璧合一般,更无一丝排斥与滞窒之感,之后我以‘冲虚真气’为攻,‘掳月剑法’为守,立足武林三十余载,至今无人能解。”
说到这里,语气一顿,自匣中取出了长剑,正色说道:“修习内经全靠个人苦功,并无任何捷径可走,在你练成《抱朴盈冲经》第一重天前,暂时还练不了那八式剑诀,接下来我先传你六十四路基础剑法。自今日起,每天我都会演练一种变化,若有疑问,务必要刨根究底,当日解决。我对你的要求,就是在第一重天之前,将这六十四路基础剑法练至圆满境界,接下来你的时间会很紧迫,所以绝不能有一丝懈怠,听明白了吗?”
他的声音虽很轻缓,但或许是因为从前的名声所带来的积威太重,还是给人以极大的压迫力,显得十分严厉。
赵雪骥面色一凛,深深一揖,道:“雪骥明白!定不会令师父失望。”
沈闻道微微颔首,手挽长剑,走向了林中一处开阔地,在一片绿竹掩映之间,开始一招一式,缓慢而有序地演练起来,并不时伴有飘忽的长吟声传出,
“雪骥,此乃《掳月剑法》之根本妙诣,须当连同剑招,一起牢记于心,正是——
先声难夺用忍客,见饵忘钩技之拙。
以退为进存张本,彀伏网设方示弱。
固守方圆剑无极,神目如电万法缺!”
赵雪骥复诵一遍,记在了心里;屏息凝神,看着那襟带轻风、舒张开合的沈闻道,默默推演着那令人眼花缭乱的剑法。
此时朝阳甫升,林间的晨雾逐渐褪去,一切景物都变得清晰与明亮起来,只见缕缕曦光悄然穿过了竹叶间的缝隙,洒落下一地斑驳且细碎的光晕,在叶底枝头,点点露珠也如裹上了一身灿烂的霞衣,亦在熠熠生辉;似乎被这片难得的静谧与美好所感染,赵雪骥轻轻呼了口气,露出一抹发乎内心的微笑。
伸手入怀,抚了抚胸前那柄温热的断剑,悄声自语,“左叔,想必你也很喜欢这个地方吧?不用再担心忧虑,不用再辗转漂流,若能一起生活于此,那该有多好。”
“左叔,你在这里等我,等我学有所成以后,出外去将一切了结,我终于会回到这里,放马结庐,终日与你相伴……”